1994年,我第二次到莫斯科工作,那已是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首都了。在一次招待会上,俄外交部主管局长别雷谈到,以前使馆经常请他们洗桑拿浴,不知为什么后来就中断了。我当即表示,这样的好传统应该恢复,下周开始就请你们来洗桑拿。
我们使馆的桑拿房条件不错,当初是按接待外宾的规格进行装修,整套桑拿设备包括木料都是从芬兰进口的。我对洗桑拿完全是外行,为了招待好俄罗斯同事预先进行了演习,进去没有5分钟就浑身冒汗,热得喘不过气来,简直是活受罪。
第一次桑拿活动很正规。双方先后致辞,商定桑拿俱乐部的初步章程,喝完香槟酒后再开蒸。我声明自己不会洗桑拿,别雷让我坐在桑拿室最下面一层并将一块毛巾盖在我的头上,而他们不怕热都坐在最上面。在干蒸几分钟后,有人往火炉里倒了罐啤酒,伴随着一阵热浪,旋即散发出一股股淡雅的麦香味。大家都喊“真爽!”而我却顿时大汗淋漓,实在忍受不了,只好中途退出。
蒸完第一遍后,坐下来一起喝青岛啤酒。接着,又继续第二遍,有的还来第三遍并跳进冷水池里过瘾,最后吃猪肉大葱馅饺子。
俄罗斯朋友到中国大使馆做客之一
俄国人很喜欢中国饺子,一个个都吃得饱饱的。一位朋友笑指着自己的大肚皮说,这叫“голая дипломатия”(裸体外交),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此话不假,在热腾腾的环境中赤裸松弛过后,大家更容易坦诚相见。
俄罗斯朋友到中国大使馆做客之二
作为一种非正式接触渠道,双方交谈内容几乎无所不包,除了一般性地交换意见和想法外,有时也涉及重要的敏感问题。在准备高访的过程中,我们主要通过正常的外交途径来讨论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有时遇到一些微妙问题,也可借助桑拿外交,如俄罗斯总统访华前健康状况不佳,对方在洗桑拿时顺便提到希望在欢迎国宴上不要上茅台,我立即将此信息报告国内。
有一次,总统访华正值俄国内大选前夕,我国领导人在谈话中两次提到,希望俄罗斯在总统的领导下,中俄两国关系平稳、健康地向前发展。在洗桑拿时,我询问他们是否明白其中的含意?对方说,无论是外交部,还是总统府,都注意到了这句话的份量,并认为这种支持反映了两国最高领导人之间的信任关系。
中俄实行国家元首定期互访机制后,俄方想推动建立两国总理定期会晤制度,但又没有把握,就利用桑拿渠道先进行试探。俄方一再强调,两国总理会晤制度与总统互访机制不会有什么冲突,相反,有助于落实两国最高领导人达成的协议。在我方表示愿意就此问题进行探讨后,俄外交部正式提出建议,双方很快就此达成了协议。
有一次,我方就一位经常拿当局说事的激进党领袖访华的问题向俄方进行了非正式通报。对方表示,既然他这么想去中国看看,恐怕拒绝也不好,而且这对双边关系也不会有什么不利影响。此公访华归来后,积极主张加强俄中关系,并明确表示不会接受台湾的访问邀请,后来还当上议会副主席。他送给我的一瓶带有其头像的特制伏特加一直珍藏在客厅的礼品柜中。
俄罗斯朋友到中国大使馆做客之三
最令人难忘的一次是,俄外交部同事在桑拿房为我举行了庆祝五十岁生日的活动。有一天,阿法纳西耶夫局长给我打电话,提出3月1日要来使馆洗桑拿。我看了一下日程,刚好这天晚上没什么事,就同意了。
在双方约定的时间,我在使馆大厅里迎候。只见他们一个个都乐呵呵的,并带来了一大包东西。进了桑拿房后,局长宣布今天要举行一个仪式。我问:“什么仪式?”他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要给你庆祝五十大寿呗!”我在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怎么也没想到俄罗斯同事还记着我的生日。局长拿出一个深红色的夹子,先正式宣读生日贺词,然后打开那包“礼物”——洗桑拿专用的白桦树枝条。
出处 |《别样风雨情缘》 (2019年出版)等外交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