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云苍茫的六朝书法史卷中,东晋墓志如星散落,而南京象山所出《王建之墓志》以其卓然不群的书法意韵,成为一座沟通古今的渡桥。立于隶楷嬗变的历史激流,它既非全然固守汉隶古法,亦未全然俯就新兴楷则,却在篆籀古意与内敛波磔之间,构筑了一个独特而自洽的书法宇宙。其艺术价值与文化内涵,足堪为六朝铭石书法之孤例。

《王建之墓志》局部
一、时空坐标:东晋墓志书法谱系中的独特存在
东晋铭石书迹稀若星凤,《王建之墓志》刻于太和六年(公元371年),正处于书体剧烈变革的漩涡中心。将其置于同时期铭石书作序列中考察,其卓异之处更为昭然:
与《王兴之墓志》的对照:稍早的《王兴之墓志》(公元341年)被郭沫若先生称为“由隶入楷之重要标识”,然其书风方正峻拔,隶书波磔犹存,却显外露刚硬,其“方笔隶书”的程式化倾向,与《王建之》的含蓄内敛形成鲜明反差。
与《谢鲲墓志》的比勘:略晚的《谢鲲墓志》(公元323年,出土稍晚)虽亦见隶楷交融,但其笔意更为流畅,楷法渐显。《王建之》则在体势上更近隶书之扁方,篆意渗透更深,波挑的收敛处理更是独树一帜。
与《爨宝子碑》的南北呼应:远在云南的《爨宝子碑》(公元405年),虽时代稍晚,亦属“变隶为楷”的典范,其“方截如斩钉截铁”的笔画,奇崛方整的结体,充满边陲野趣。相较之下,《王建之》的线条温润含蓄,结字于平正中寓微妙变化,透露出江南士族文化的雅致底蕴与王氏门庭的深厚学养。
《王建之墓志》在此谱系中,既非北碑式的雄强粗犷,亦非完全南帖化的流美妍媚,它以一种“中间态”的独特面貌,彰显了东晋士族墓志在特定历史情境与文化心理下的艺术选择,成为六朝墓志书法中无法复制的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