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枫林》(国画)李可染
从业20年来,做过几百位书画家的展览策划。有一个书画市场的怪诞现象始终令笔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书画的交易价格不论品质优劣,单以尺寸大小而定?
每一件艺术品,都承载着艺术家某一时间段的思想和情感,艺术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也源于它的原创和不可复制性,即便是出自同一位画家之手,在同一时间段里,也不可能画出两张完全同样的作品,更何况还有风格、题材、构图、笔墨,抑或是早、中、晚期的影响。“平尺论”无疑是将艺术品和商品划上了等号。
近年来,随着中国本土藏家力量的崛起和中国文化在世界影响日巨,中国传统水墨艺术的受众群体也愈加壮大,中国当代书画市场一路走高成为必然。如何最大程度地逐利便成为很多投机分子的终极目标。当然,这里所指的投机分子也包括利益熏心的画家,“平尺论”成为他们牟利的不二法门。在利益的捆绑下,一系列的炒作、宣传、假拍应运而生,画家作品质量不见涨,价格倒是一路狂飙,利用国民的盲从心理培养出一批“藏家”后,便开始批量生产——反正当下卖画不论质量高低,只看尺寸大小。买的麻木,画的无聊。“平尺论”俨然已成为了牟利工具。
数月前,笔者曾笑着打趣过一位天津的著名人物画家:“你现在能不能睡着觉?你多睡一个小时,100万没了;再多睡一个小时,又100万没了;换作是我,可能早就疯了!”确实,“平尺论”让画家手中的笔更像是一台疯狂运转的印钞机,画上10平尺,轿车有了;画上100平尺,房子有了;画个成千上万平尺,所有能用钱买的东西都有了,可是唯独艺术感觉没有了,人格和灵魂没有了。
从古至今,我们讨论艺术品的价值,考虑更多的是其历史背景、独特风格、美学意义、情感映射,这些因素构成了艺术品价值成长的生命动力。而真正的收藏家也是基于审美趣味的相合从而产生购买欲,所以艺术品价值的高低绝非单单取决于画幅尺寸的大小,小作品卖出大价格的例子也从未断过:黄宾虹的山水册页八开,合计不到5平尺,于上海恒利卖出3277万元,折合687万元每平尺;李可染的《丹霞枫林》约3平尺,卖出3680万元……由此可见,优秀艺术品的价值往往不囿于尺幅的限制,而取决于画面的精彩程度。
“平尺论”的定价准则越是被更多人采纳,越有更多优秀艺术家的艺术才华被葬送。这种定价准则不断地充斥于艺术品市场的各个角落,造成了艺术家创作意识的被动。未及下笔,潜意识就因“平尺论”的影响而趋于功利,优先将作品与金钱挂钩,创作的美学动机和纯粹性便被消减。久而久之,艺术家的艺术感觉和创作能力将在日复一日“只求数量,不问质量”的机械式生产中丧失贻尽。
但凡有点艺术常识的人都明白,作品尺幅的大小和其类型、材质、年代一样,只能作为判定艺术品价值的辅助参照,艺术品的核心价值仍在于画面本身。而当今的中国书画市场在“有心人”的操控下过分地夸大了尺幅的参照作用,使之成为了同一作者不同作品价值的最主要判断因素。所以市面上的大尺幅作品越来越多,作品质量却越来越差。这种本末倒置的艺术价值观使得看似红火的当代中国书画市场潜伏着许多危机。
当然,尺幅大并非不可取,关键是要依据创作需要而选择适合的尺幅。古往今来,大山水、大气象的巨幅经典画作绝不在少数,在表达重大历史题材方面,我们的时代也确实需要有一些鸿篇巨制。但是当今的艺术创作已陷入到一味求大的误区,以求“震撼”效应。试想画个小孩放个风筝,中间拉根10米长的线,尺寸确实大了,可是这样的“大”,又何来艺术感觉,何来审美愉悦?唯“平尺论”暴露出市场经济体制下,全民急功近利的扭曲社会心理。
虚假的艺术经不住历史的检验,如何在短暂的一生中不断精进个人的艺术水准才是一名优秀艺术家的职业操守。哈孜·艾买提(原新疆美协主席)曾这样对藏家说:“我不是卖布的,也不是卖盐的,我的画不论平尺,同样尺寸的两张画,我这张就是卖得贵,你爱买不买!”这番话至今令笔者记忆犹新,深有感触。要知道在当今书画界,敢这样说话的艺术家该需要多大的勇气!
浮云随着时间渐已散去,艺术品自会闪耀出自身的光芒。艺术品市场的自律必将逐渐滤清那些虚假表象,大众被操控的审美趣味也会在这一过程中得以不断修正,最后沉淀下来的,依旧是那颗对艺术的崇敬之心。
赋予艺术以尊重,艺术必将还你以尊严。“平尺论”要了中国画家的艺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