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3日,上海美专成立百年了,它在中国现代艺术教育史上是一座里程碑。这座里程碑的顶端,就是刘海粟的雕像,还有白兰地、烟斗、鸡腿和调色盘……
1912年,民国肇始,在上海,在西方文化的熏染下,一下子涌现了不少新事物。
这一年,刘海粟与同学乌始光从周湘所办的“背景画传习所”里跑出来,拉上张聿光,每人出1000块大洋,于11月23日在苏州河边乍浦路的一所小洋房里挂起了“上海图画美术院”的牌子(后改名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这一年,他只有17岁。后来,乌始光去办广告公司,张聿光去创办马利颜料厂,刘海粟乐得大权独揽,动作也渐渐大起来。
以前中国人学画都是靠师徒传承。科举废除后,维新派和改良派以及革命派都大办新学。刘海粟在五四运动发生的前夜,引进西方现代的教育理念与机制,着手创办上海美专,显示了他领风气之先的胆识。
在刘海粟历年延请的教师名单里,有姜丹书、吕凤子、丁悚、朱屺瞻、陈抱一、李超士、汪亚尘、潘玉良、陈之佛、吴印咸、张弦、滕固、倪贻德、潘思同、蒋兆和、许幸之、傅雷、赵丹、王琦……随便挑出一个放在今天,都是让人仰视的大家。后来,校办主任傅雷跟校长刘海粟结下了梁子(指结下恩怨)。
油画教师张弦英年早逝,作为朋友,傅雷很悲伤,早就听说校长这个人不大上路,张弦帮他当枪手画油画,画卖掉后居然一个铜板都不给张弦。而张弦出身贫寒,一家老小都靠他这份并不丰厚的薪水生活,他一走,叫一家老小怎么活呢?
傅雷希望校长给点抚恤金,刘海粟没吱声。纪念张弦的研讨会请校长去,希望他有所表示,刘海粟还是装糊涂,傅雷当场拍了桌子,两人就此“拗断”。
其实刘海粟心里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学校创办以来,财务状况时起时落。最困难的时候应该在抗战期间,学生要么流亡,要么因为付不起学费,一个个走了。有个专业开始有二三十个学生,到三年级时只剩下五六个。
就在刘校长正为钱发愁的时候,“贵人”出手了,“贵人”中居然出现了黄金荣和杜月笙。惯于贩烟土、吃讲茶(在茶馆裁定民间纠纷)、“种荷花”(将人绑了用石头沉于水中)的黑社会老大老二,怎么会资助起教育呢?尤其是资助刘海粟,不等于鼓励他的学生们画赤膊女人嘛?也许是附庸风雅,也许是为了漂白自己,也许是巴结刘海粟那样的著名文士也可使脸面增光,反正他们是经常性数千大洋一掷,眼睛也不眨,而且两人都是校董会成员。
美专的校董会可不是麻将搭子噢,成员中还有梁启超、蔡元培、黄炎培等文化巨擘。蔡元培也曾在张园跟黄金荣、杜月笙外加“阿德哥”虞洽卿等大佬合影留念,看上去彼此很热络。
1917年,美专成绩展览会在上海张园举行,因展品中有人体习作,引起舆论哗然。很多市民不能接受,甚至在教育界内也有反对声音,比如上海城东女校校长杨白民看后大骂:“刘海粟是艺术叛徒,教育界之蟊贼!”还有人称刘海粟是中国“三大文妖”之一(另两位分别是性学博士张竞生和创作流行歌曲的黎锦辉)。
在课堂上画裸体,刘海粟的美专是中国第一,后来孙传芳要捉他,法国领事出来摆平此事。太平洋战争后,日本开进租界,为了让美专办下去,侵华日军中刘海粟的崇拜者上门拜访并请吃饭,他去了。有东洋人要买刘海粟的画,但他一分也不少收。
解放后,这都成了刘海粟的罪状,甚至将他打成汉奸。反右时,刘海粟吃了苦头,但他神闲气定,在家里喝白兰地,啃鸡腿,对学生大加勉励:“你们还是要好好学画!”到了“文革”,刘海粟被打成反革命,吃的苦头更大,但接受飞机式批斗后,他依然在家里喝白兰地,啃鸡腿。有学生上门看望,忍不住哭哭啼啼。海老烦了,大声呵斥:“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滚出去!”“文革”后,有导演要拍一系列上海老画家的电视片,第一个找到海老,海老说:“没有系列,要拍就只拍我一个人。”导演跟他磨了小半年,海老才松了口。
拍电视时,他将丈二匹宣纸铺在地上,颜料直接倾倒在纸上,同时冲着镜头跷起大拇指,似乎在告诉世人:我是number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