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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希宁诞辰一百周年艺术研讨会发言纪要(节选)(组图)

2013-03-28 09:54 文章来源:美术报  作者:rd,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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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迪安:刚刚开幕的于希宁先生百年诞辰大型展览,引起了从领导到美术界、到普通观众的极高的评价,尤其是感动。我们对于希宁先生的艺术创造与贡献,特别是在20世纪中国画的传承开拓创新上作出的努力都是有一定认识的。但是我经常想一次大型的展览特别是一次经过学术梳理论证筹备的一个综合型的展览,能够对一位艺术家的历史地位、历史贡献特别是在艺术上的一些重要的文化特征给予新的评价和新的认识。这也是我们今天在一个新的文化条件下,在中央推动文化发展繁荣的新的精神中,增强我们的民族文化自觉和自信的一个重要体现。只有不断地体味现代中国以来一代一代艺术家的传承和创新,只有不断地体味他们如何在思想境界、人生体验、艺术实践等等方面集合起来的一种总体的贡献,我们才能更好地看清今天美术发展的课题,能够更有信心地面向未来。

今天有这么多专家在一起进行对于希宁先生的研讨,我想对于深化于希宁先生的论述会有很重要的贡献,特别是这次展览山东方面在省里支持下做了很好的准备,值得我们学习。在文化部和省政府重视下、在各方面努力下,要高度评价这个展览的学术意义和文化的现实意义,它会在首都的3月时节里产生非常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我自己在这里只能很粗浅地谈一点感受,就是于希宁先生的艺术在他的长期探索中实现了自己的文化理想,这种理想超越了地域美术对他的启蒙和教育,也超越了中国画题材的局限和笔墨的局限,所以他在用一种超前性的时代情怀来进行花鸟画的创作。他在形象的塑造上从生活化不断地向意境化迈进,从他早期的更加注重来自生活本身的原型的形象塑造到晚年越来越朝着整个作品的意境化的营造。在笔墨上是从造型化朝精神性迈进,因为笔墨总要造型,但是笔墨要出精神,于希宁先生越到晚年这种笔墨精神化甚至非常纯粹的精神的气质都在他的笔墨中达到了人书俱老的境界。他生命最后的长卷,让我深深感觉到笔墨的灵魂出窍,已经超越了表面造型的真,成为纯粹的精神意境的载体和化身。这样的作品应该作为中华文化、中华绘画的经典真正传续下去。

 

 

邵大箴:于希宁先生是大家熟知的一位大艺术家,但是今天我看到的展览,却是耳目一新。以前看过于老的作品,也看过他的画册,但是这次展览确实让人震撼。中国花鸟画的人文精神、意境是比较抽象的,只能领会,但是这种人文精神,在于希宁先生的展览上一看就能把你吸引住,而且吸引人的地方非常非常丰富,这种丰富就充分说明于希宁先生对客观世界非常广博的认识和精微的理解,这种吸引不是完全的笔墨或者是造型,而是一个综合的艺术力量,构成他的艺术力量的一个方面就是他的功力,一个方面就是他的修养。功力修养结合得如此之好,艺术感染力表现得如此之妙是很令人振奋的。他的画从形式语言来讲很严谨、自由,艺术要严谨,同时要自由,收和放这一点我感觉于希宁掌握得非常好,“三魂共一心”,其实就是做到了这一点,我认为他是20世纪花鸟画的大艺术家。

山东出那么多人才,包括在座这些艺术家、理论家,都是受于希宁先生的影响。凡是山东画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没有不提到于希宁先生的,花鸟画到现在创新突破还是一个难题,但是于希宁先生在他的晚年所做的突破给我们的花鸟画很多启发和启示,这个展览会在中国美术界引起巨大的反响。

陈履生:我想说两个方面。一个是于希宁先生作为一个教授和美术教育工作者有关培养学生的方面;第二个是他的绘画与美术史论研究的关系。于先生培养了很多学生,培养了像刘曦林、刘龙庭这样的学生,“二刘”无时无刻不在弘扬老师的艺术成就,我想这与老师的恩德和培养有很大关系。为人之师者,要以于希宁先生为榜样。至于说于希宁先生的绘画笔法与金石拓片之间的关系,这是我再次观赏于希宁先生的作品时想到的问题。于先生对北魏石窟和石窟与寺庙壁画的研究,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就陆续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包括和罗尗子合编的《北魏石窟浮雕拓片选》这本重要的著作。这些学术上的探讨,对于他艺术成就的影响非常大。现在的艺术家更多的是在专业化方向上去发展,而忽视了对美术史论的研究,更少去关注与绘画相关的学养性的基础的东西。在艺术家整个的学习过程中,如果把美术史研究作为整个绘画哪怕是一个笔法的基础的话,我想都有益于绘画的创作。于希宁先生本身就是一部很厚重的书,我们需要去慢慢地解读,我也希望我们以后更多地关注于希宁先生以及这一代艺术家对于20世纪以来中国艺术史作出的贡献。

 

 

潘鲁生:非常感谢有这样一个机会跟艺术界各位先生在一起共同探讨于希宁先生的艺术成就,特别是在他诞辰一百周年的时候做一个纪念。山东是文化大省,但是山东美术繁荣的背后也还有很多东西不尽如人意。山东的艺术教育、艺术市场发展速度非常快,大家关注度也非常高,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对于山东艺术家们的研究不够。今天能举办这样一个艺术展和研讨会活动,来对于希宁先生进行艺术风格的总结,对他的艺术生平进行研究,我感觉这是非常重要的。山东省委、省政府非常重视山东的文化建设,这几年也在探讨包括齐鲁画派、齐鲁画风等很多问题,提出了很多命题。我想艺术风格的形成、艺术流派的形成,没有艺术家的代表人物是不行的。邵大箴先生说这次展览让他感到有一种震撼,其实我们晚辈看了这些作品中有更多的震撼在于我们没有认真研读先生的艺术作品,没有研读艺术作品中所散发的那种人文情怀。于老的作品更多的是谦和。山东艺术家有很多风格我们没有真正去研究透、研究深。于老的很多作品,包括他的梅花及很多花鸟画作品的景物,带有一种谦和、严谨、清新的花鸟画之风。我感觉这是可以作为我们山东文学艺术界的一个课题研究。山东艺术学院做了很多研究文章,希望在北京的很多山东籍史论家,包括山东美术界的,作为一个课题对于老进行全面系统的艺术风格的研究。中国美术馆收藏了这么多作品,山东也存了很多作品,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对他的艺术进行深入的研究,这和他今后的历史定位应该是相辅相成,而且山东也需要这样的领军人物,需要研究他的艺术发展深度。

李松涛:山东的花鸟画在历史上就非常有成就,出了一批大家,如李苦禅、郭味蕖、于先生,他们的传统根基很深。他们那代人既不封闭,创新意识也很突出,比当代画家还超前。山东是花鸟画的重镇,在当代画坛有很大的影响,这个课题大家一定要做好。于先生的画册出得很好,但也有些小毛病,按照原来的题跋是“新朋旧与”,你们不应该改为“新朋旧友”,“旧与”就是旧友之意。于先生说“左右铭”,左右的左,不是座位的座,你们不要改为“座右铭”,“左右铭”也是可以的。有一些长跋没有来得及做释文,长跋当中谈到了人物、事件及人物的关系,那些释文应是非常有价值的,若落掉了非常可惜。

 

 

薛永年:于希宁先生兼具有诗、书、画、印和美术史论全面艺术修养,是著名花鸟画大师、美术教育家和美术史论家。看了画集和展览,我想谈四点感受。第一点是,他是20世纪最有代表性的卓有建树的写意花鸟大家之一。于希宁像他的老师黄宾虹和潘天寿一样,一方面通过现场写生、师法造化趋近民众的欣赏趣味,从民间艺术传统和人民大众生活中艺术中吸取了生机活力,把套路化的、脱离百姓感受的花鸟,变成了富于视觉感受、包含生机与诗情的个性化的花鸟。另一方面,他尽管不拒绝适当吸收西画的因子,但仍然拉开了中西绘画的距离,他从文人画艺术中,吸取了营养,继承了写意画的精华,重视文化内涵,重视内美,大胆剪裁,以平面布局为主,发挥笔墨语言的效能。第二点是,他非常重视以少胜多余味无穷的象外意。《天亮了》画海边山崖上开放的鸡冠花:花青的海水近湿远干,山崖用焦墨渴笔勾勒,鸡冠花长在岩石缝中挺立直上,用胭脂点笔画成。左上方题3个字:天亮了。这能够让人觉出早晨的清寒,海水尽头即将出现的太阳。清新不俗,寓意深而没离开感受。其次是以书法入画,特别是以金石书法入画,以印入画,以古籀遗意入画。在晚年的古梅中,表现尤其明显。第三点是他是一位认真做学问进行理论思考的学者型的画家。他做学问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研究美术史,特别是文人画以外的美术史。另一个方面是研究中国画学理论。他有一些论画诗,总结了从古人到他自己的创作经验。非常精辟,如“理乃意之本,笔为意渡津。以文书绘意,斯意可通神。”又如“求功求意力齐攻,攻到无心笔变通。张弛虚实在立意,心源造化自浑融。”第四点是他提出的座右铭:“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这句话,上半句讲的是画内外平素的修养,包括艺术才能的提高,更包括品德的修炼。这是实现三魂共一心的基础和前提。下半句讲的是画作为心印,必须要有灵魂。而画中的灵魂,也包括三块:一是画魂,是个性化的意境;二是人魂,是更深一层的内涵,是一定时代的人文精神;三是国魂,是讲画中还要体现民族精神。可见,他认为艺术要做到时代性民族性和个性的统一。

 

 

郭怡孮

郭怡孮:于希宁先生是花鸟画界最重要的代表画家之一,他是20世纪30年代一直到解放以后在画坛上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中最有特点的之一。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怎么更好地深入研究这代人形成的原因。要研究于先生就要从研究地域文化开始,我想应该从传统文化和进步思想两个方面来研究。于老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文化特征,首先应该从他的思想上来研究他。于先生是商业资本家庭出身,他们家庭虽然经商,但对文化非常重视。潍坊是中国现代经商最早的商埠,允许国际贸易,等于说是中国第一个开发区,从经济发展来看,应该说是当时国内最先进的。先进的资本主义思想对潍坊影响也特别大。另外是传统的绘画教育对于老的影响。于先生上的小学是丁氏小学,校长是丁叔言,美术老师是丁东斋,这个学校曾培养出大批的人。后来他又上了广文中学,是最早的教会学校,这个学校的文化,当时在国内非常领先。丁东斋和刘秩东是于希宁的老师,丁东斋和刘秩东的老师是丁锡田,所以说是这样的文化土壤培养、造就了于希宁、郭味蕖、郝保真、徐培基等一批人。刘秩东思想非常进步,很爱国,这也影响了于希宁先生有一种民族的精神,这种思想对画家来说很重要。从这些方面来看,于先生从小就受到商业方面、经济方面、思想方面、文化方面的许多影响。于希宁先生学习了那么多传统的东西,同时思想非常先进,能提出跟进时代的思想,最后的画作中还有一种精神存在,跟他的整个文化修养有很大关系。

 

 

李树声:于希宁先生的作品百看不厌,而且越看越有看头,这是很难得的。于先生在20世纪属于第二代最有成就的艺术家,20世纪的这些大师画家们都怀着中国文艺复兴的理想。老一代最早开办西方教育的老师们大部分都是眼睛看着西方,但是同时在艺术学校任教的比如黄宾虹先生和潘天寿先生,他们还是坚持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中国艺术,这一点也影响了属于20世纪后半叶成就特别突出的一代艺术家。20世纪出了很多对于国家有特殊贡献的山东籍艺术家。他们虽然经历乱世,但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坚持他们的信念,坚持中国的传统,他们走的路子,可以从今天于老的作品里看到,既传统又创新。对中国画的认识,这一代人研究得比我们年轻一代要深入得多。为什么会是这样?一是因为他们有深厚传统文化学养的老师,二是因为他们钻研了中国的传统。中国画讲究章法、构图,这一项我觉得现在很多年轻同志跟老先生无法比。于先生每张画怎样构图,梅兰竹菊四大君子题材画了不知道多少张了,但是就在构图上,还是想尽各种办法认真对待。现在年轻人大部分都是画得越满越好,画满全纸,我是觉得他们离传统越来越远。继承传统,哪些是真正的传统,这个需要思考。于先生以“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为座右铭,脑子里要装着国家、装着人民,为人民、为国家解决中国艺术的前途、中国艺术往前走的问题。他们的路子是真的继承,真的是把传统吃透,真的是诗、书、画、印一体,几位老先生都是全能的。看到这些老先生的成绩,确实让人感动,让人喜欢。我们现在年轻的同学们,不肯下功夫,不去扎扎实实的付出,所以就出不来像这一代艺术家一样的成绩。勤奋成就了老一代艺术家。他们广采博收,从各方面吸收营养,一辈子不知道画了多少张速写和写生,他们每一项成就都是辛勤耕耘的结果。

 

 

韩国臻

韩国臻:于老是我非常敬重的老艺术家,我们也是同乡。他在画梅花中把篆刻表现出来了,构图、破、开、合,包括枝干产生的字形的感觉都大量使用。1947年的时候,于希宁画了一个白梅,黄宾虹先生给题的字,说他精通篆刻,于希宁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这一方面的研究了。他画梅花和古人、后人都不一样,古人就是画出冷逸的美感,今人画梅花就是盛开,红梅争艳。于先生的梅花没有把重点放在花上,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枝干,在他的画面当中起主要作用的是大的枝干、大的线条。在他的画面产生的粗线条当中,蕴含着枯润、浓淡的节奏。我觉得于先生是一个非常虔诚的艺术家。我看到那张他弯着腰拄着拐棍在地板上画梅花的照片,非常感动,老先生对于艺术的虔诚付出让人非常钦佩。我觉得于先生留给我们很重要的遗产是对中国艺术精神的坚守,这点非常重要,他始终坚持着传统文化。于先生德艺双馨,强调的就是做人,人做得怎么样,画出来的东西就会怎么样,这是中国书画当中非常强调的方面,笔墨就是一个艺术家的第二肉身。于先生表现的梅花作品,大老远一看就能认出来,他和其他人画的梅花不一样。我看刘曦林写的文章里也谈到了这一点,大老远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于老的,他的笔墨那种感觉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非常信奉中国传统文化当中的核心性的精神,而且去恪守、去恭行。于先生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典范,他最重要的作品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就是艺术。

 

 

张立辰:今天走进这个展厅心情非常激动,因为我跟老先生交往并不多,但是神交已久。我跟老先生见过三次面,两次印象比较深,尤其这次见到展览会的同志以后,再看到有关老先生的厚重的书,又回忆起来了很多。一次是在美术馆举行潘先生百年画展的时候。潘先生一百周年的时候,正好我和于希宁先生坐得很近,隔了一个人,当时老先生耳朵大概听不清楚,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他就用手遮着听,非常专心。当时看了以后我非常感动,就给老先生拍了一张照片,我觉得于老非常执著、非常用心。还有一次是我们一起去山东开一次座谈会,我带了一部分画去山东美术出版社展出。老先生去看展览,看得非常仔细,给我提了宝贵意见。于先生的一生对于中国文化和中国艺术坚决捍卫,终身为中国画的发展创新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上世纪50年代以来,老先生对中国花鸟画处在当时非常不利的环境下还在进行着他的思考和创新,后来画了以梅花题材为主的这批画。他把梅花画出人格精神,而且梅花用的干笔非常多,有一种枯涩的感觉,但不是枯涩的效果,而是很苍、很润,这就与老先生多年在金石、书法方面的修养和内涵融入到他画梅花的老干新枝中有很大关系,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我看到于先生30年代画的鹌鹑、蜻蜓等,感觉老先生传统功力做得非常扎实和地道,后来,他能够将其发挥到写意画里,能够在笔墨上纵横,对生活中的一些感受和抓取能够上升到中国画笔墨的高度,而且形成自己的面貌。他在徐黄强调古法、强调韵味的基础上,加了自己的苍劲。就体现在梅花上面来说,早期的梅花和后期的梅花还是不同,前者虽然有篆法,但是和古人距离还不是很大,后期的梅花和古人拉开了距离,而且和同时代的花鸟画家的梅花画法也拉开了距离,我想这更多得益于金石书法。

 

 

刘龙庭:于先生多年来到各地画画、写生,包括到香港开展览,很多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记得于希宁先生在我们成立国画班以前负责人民大会堂山东厅的设计,后来于希宁老师被提拔成山东艺专的副校长了,到1964年以后变成了山东艺校,变成中专了,到1978年才恢复山东艺术学院。取法乎上,名师出高徒。于先生在上海学习的时候,融合了多个流派的众多老师们让他确实学到了很多很全面的东西。后来,于先生在济南有名以后,向他要画的很多,他的梅花在社会上也很有名。吴昌硕就是篆刻、画、诗词方面的技能都有,到了于老师这里得到了发扬,但是于老师的画在“文革”以前都属于潇洒灵秀的。到了改革开放以后,他觉得老是画轻飘的东西远远不够,就主张原来路子比较轻飘的要关注重拙大的一路,原来画比较拙的这一路比如崔子范等等就应该注意灵巧,巧的东西画过了就是轻、飘,拙的东西画过了以后就是笨。他逐渐形成的路子叫做半工半写。但是我觉得他的简和繁、写和工是对应的,写意画就是大写意加上狂草,工笔是楷书,半工半写相当于行书,工一点也行,写一点也行,就是看你的修养和造诣了。这样于先生就在兼工带写当中闯出了自己的路子。于先生说过,中国画始终画一两种题材的风格的较多,比如清代郑板桥就画竹子。于老师考学的时候,一张是交的藤萝,一张就是梅花,这两种主要题材直到于老师去世以前,一直画到他弥留之际。我们学习外国也应该,学习当代的新观念也应该,但是对于传统的东西,从于希宁老师、郭老师这些人身上,我们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继承和发展。一个题材一直画,外人说是重复,内行人才知道他的追求,这叫深化创作,这是于希宁老师给我写信的时候写的。

 

 

马鸿增

马鸿增:于先生是一个真正的写意花鸟画传统的继承者、复兴者、发展者。于老在精神性方面贯彻了传统写意画的人文精神,在笔墨语言上坚持了宋元以来文人写意画的传统,这点非常难得。于先生的《冰魂颂》,这张画作为他最后的诀别之作非常有代表性,这张画画得非常精彩。于先生很注重画树干,他画梅花跟以前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树干有很强的气势,龙盘虎踞,不像别的人每个花都圈得清清楚楚,他是从气势取胜。所以我觉得于先生在中国20世纪写意花鸟画史上名副其实,但还没有受到应有待遇的一个花鸟画大家,对他的宣传、介绍、评价还没有完全到位。山东现在要推动形成齐鲁画派,当然推动形成画派有一个很长的过程,但是对于一个省、一个地域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认为很有必要。于希宁先生应当是齐鲁画派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对于希宁先生的评价还要再认识。

 

 

孙克:于老除了是一个非常杰出的画家之外,还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这点是要特别来讲的。他在艺术院校教了这么多年的书,桃李满天下,培养出很多很好的画家,这很不容易。于老在花鸟画方面非常有特色,个性非常鲜明突出。他把性格在梅花上画出来了,他的心里有一种孤傲、倔强、不肯随大流的东西。他画的梅花波折,人家说一波三折,他是一波多折,这种变化是一种探索,也是一种自我追求。他在枝干方面的用笔很多是焦墨枯笔,跟一般人画梅花不一样。如关山月画的梅花,画的满纸都是水墨,点得满纸红花,于老和关老那种感觉很不一样。从拓片和金石来讲,于老的梅花有一种个性的追求,看上去不是一个很润的、很滑的、很甜的那种华美感觉,它苍劲有力,当有点枯涩的感觉,不刻意去迎合人。他的艺术中有种很个性的东西,尤其晚年的梅花,几乎都带有他性格中个性的追求。我觉得在这方面于老值得我们很好的研究。老一辈的画家一生经历多数都是很坎坷的,但能潜心作画,这是我们今天要提倡和学习的。我们要提倡老先生潜心艺术、热爱艺术、百折不回的精神,很好地学习宣传老一辈画家的精神,对我们这一代人和后面的年轻人都非常重要。

 

 

王仲:我在于老晚年的时候和他有一些接触。在我的印象里,于老具有非常典型的中国传统文人风范,为人为艺都非常严谨自律,很低调,非常勤奋,默默在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画领域开拓。于老的画,无论在题材的选择、类型的选择、风格的选择上,跟他的为人非常一致。他自己讲到他算半工半简,兼工带写的写意。中国画家非常重视对“六法”的气韵生动的追求,我觉得于老对“六法”的气韵生动这一点有自己的追求。他早年比较偏工,晚年比较偏写,但是他的写和为人一样非常有特点。我记得他讲过这样的话,道明则气充,他对气韵生动有自己独特的认识。于老追求艺术自由,追求气韵生动,但是他的气韵生动和自由有度有制约,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在选择了半工半写作为他的主要类型后,到晚年虽然更写了,但是晚年的写是非常有控制欲的写,很儒雅的写。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的花鸟画在新中国建立后,于老自己又选择了一个独特的位置。于老对这种制约和自由的度的把握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参照。于老的气韵生动还不完全体现在笔墨上,还体现在造型结构、韵律上,尤其梅干的运转、穿插非常讲究。这种气韵生动就比抽象表现主义的追求更有文化内涵。于老还讲道明而气充,包含着他对自然景物、自然物象的本身结构的重视,以及对造型的舒和放的把握。通过探讨于老对写的严谨的度的把握,我们看到了于老的为人处事。现在我们在于老诞辰百年之际纪念他,还出了这么一大套画册等等,我觉得对中国美术界和北京美术界带来一股清风。

 

 

尚辉:在当代文化语境中来审视、探讨于希宁先生花鸟画的现实意义,我认为,首先要谈的是他的历史定位。我个人认为他是20世纪后半叶,尤其是20世纪末看到不多的保留了非常浓郁传统中国画特征的写意花鸟画家的杰出代表。他以炉火纯青的传统的笔墨体现传统中国画,在20世纪末他对于传统的继承性,可以说是在现代文化之下存活的一个文化奇迹。第二,于希宁先生的花鸟画并不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般的花鸟画,而是把抽象形式和意象写实进行了有机的结合。于希宁先生的花鸟画接受了潘天寿先生的大线和大结构给画面带来的框架式的支撑力,而这种视觉形式、抽象形式非常严谨,所以有一种坚实感。在抽象形式的背后有意象写实,二者的有机结合是于希宁写意花鸟画非常突出的一个特征。他的画面抽象形式的平面分割又被它的意象写实所融会、所充实,所以使他的梅花比我们所看到的传统意义上的梅花更加深入。我甚至认为于希宁先生最大的创造就在于他能够把梅花画得很深入,尤其是梅花的枝干画得很深入,在动和静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第三,就是于希宁先生的笔墨个性是非常强的,或者说我们看到他最鲜明的风格特征是苍辣、峭拔。于希宁先生受到了吴昌硕、潘天寿等人的花鸟画的影响,吸收了吴昌硕的金石气息,但在用笔和方法上有区别。他特别喜欢这种飞白的处理,他的焦墨更多的是产生飞白,用飞白的焦墨构成整个枝干的画法,使他的枝干能够很深入,为我们直接呈现了凝重、坚实、峭拔的审美感受。我觉得于希宁先生最值得肯定的是,他在20世纪末甚至是在跨世纪形成了今天几乎看不到的这样一种厚重的笔墨个性。于希宁先生创作的奇迹就在于他跨越了这样一个一百年,跨越了这样一个时代,能在现代和传统交汇的时间点上,用炉火纯青的技法保留传统的面目并形成自己独特的个人面目。

 

 

赵力忠:我想在此谈谈两点感受。第一,我想到几年前李可染百年的时候,我在他家做他的集子,他们家的老保姆在旁边随便说了一件事。她说李可染80岁的时候在家里数指头,她说你数指头干吗,他说我18岁开始养家,今年80了还在养家。这个老阿姨顺口来一句,“我看你活的时候养人,你死的时候还能养人”,这句话很有道理,他死了以后,他的作品以及对他的学习和研究确实养活了很多人。有一句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们不求留名,但人过以后总得留下什么东西,大概有这么两种,一种是物质的,第二种就是一种文化。于先生不仅留下了他的大量优秀作品,这个作品本身既是精神性的也有物质性的,更多的是留下了一种文化遗产和精神遗产。今天进门一看这个展览,我对前言中间的一句话很感兴趣,他说“笨鸟先飞”。这是一句老话,于老在这儿用,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用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我又想到李可染一句话,李可染说他是一个笨人,下的是笨功夫。而实际上,我们前面的这些老先生下的不仅是笨功夫,还是真功夫,下的是实实在在的功夫,我们从于先生那些速写中就可以看出来。我经常说看一个纪念展也要为现代服务。我们在纪念老先生百年的时候,不但要学习探讨他的一些作品,更多的还要从精神上挖掘对现代、当代的发展有所帮助、有所启示、有所借鉴的东西。

 

 

徐虹:于先生的作品清风流溢,远离了俗与浊,过滤了人生的沉痛与艺术创作中的偶然性。这点确实是20世纪中国美术史论家和中国艺术家们很难取舍和难以做到的。对于20世纪中国美术史来说,艺术为人生、艺术为艺术这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如果我们静下心来看看于先生是如何处理这个矛盾的,我想对今天的艺术家或者说对于传统中国画如何和时代结合、如何在艺术形式上有自己的面貌来说是很重要的。我觉得王朝闻先生谈到于先生所说的“黑头与青衣并举”这句话太精彩了。“黑头”实际说的是我们对现实的态度,我们和现实的感情,说的是我们有没有这种粗犷的、有活力的、有愤怒感的、能触景生情的感觉的这部分。“青衣”就是指传统的文化所强调的那种精神追求,那种超脱的、达到极致美的、纯净纯粹的世界。我们看到在这个命题中不少艺术家寻找到了一条出路,比如林风眠、傅抱石都是“黑头与青衣并举”。于先生在这方面给我们的启示是,他在长歌当哭的时候仍然保持一种清雅和周到,这是非常难得的。于先生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他作为受过西方现代文化洗礼的一个中国艺术家的努力。于先生给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的花鸟画发展交了一个很好的答卷,以自己对写实的理解和对文人画的理解做出了一个非常恰当的回答。在20世纪画史中,在很多同辈画家往往由于历史、环境的困惑难以伸张自己的艺术壮志时,于先生一以贯之,完成了他的艺术追求。

 

 

李一:这个展览研讨做得非常到位,展览、研讨和出版三位一体,多方面来隆重地介绍于老及其为人为艺。这次出版做得非常好,特别是出版了8本画册,还主编了3本研究文集,特别是研究文集里有于先生本人的文章,有研究于先生的文章以及他生前几次研讨会的资料纪要。这些,对我们下一步研究于希宁和齐鲁画派做了一件非常有基础性的好事。这个展览我想谈两点感想。于老是诗、书、画、印和史论全面修养的艺术家,这一点对我们今天仍然有重要的启示。于老的诗应该说并不是无懈可击,要从旧体诗方面,有些平仄方面不是很工,但是于老诗的意境和他的画是浑然一体的。于老的书法虽然也不是完全压倒一些书法家,但是非常有特点,与金石和印章结合在一起,使得他在用笔、构图等方面非常有他自己的特点,痛快又厚重,这一点是非常不简单的。于老的印展出得不多,于老的印章刻得很好,他的印章对他的绘画和书法都有一定的影响。艺术门类之间的相互渗透、相互促进,是于希宁非常可贵的地方。于老的画路很宽,又有重点选择,有一个由博到约的过程,而且持之以恒,非常勤快。他最后选择的是梅花,画得特别多,我也是对他晚年去世之前的墨梅特别特别地欣赏,感觉这些东西是绝品。于老去世前的这批绝品,确实把笔墨和精神都融到了一起,看了以后真是让人激动。

 

 

沈光伟

沈光伟:我自身有两重身份,一个是作为参加研讨会的一分子,一个作为于老的晚辈,所以非常感谢大家,感谢中国美术馆。去年8月份的时候,梁江副馆长、刘曦林老师到山东谈到了关山月百年、黎雄才百年。他们说,于老的百年应该用心准备,然后从8月底开始了这8本画册的整理与编辑,时间非常紧张,所以现在只能是一部分,有些时间段也来不及更多地征集,也难免出现一些错误。我在于老身边的时间比较多,从艺术的角度去思考,感触最深的是他的爱国主义情结。他从一个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变成了新中国的一个艺术家,无论做什么事总会想到国家和民族,这种情结贯穿他艺术创作、意境升华的全部过程中,感恩时代,感恩民族,感恩国家。他晚年的一些想法,比如他20年的工作计划,就是把他这些年创作的东西回馈社会,捐献国家,完成自己的一个愿望。这种情结是一个艺术家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可能比画作本身更重要。这是一个艺术家的精神支撑,支撑了他怎么去努力,怎么去坚持。他一生都这样要求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一种自觉,一种习惯。

 

 

张志民:首先非常郑重地感谢大家,百忙当中能够参加于希宁百年诞辰系列活动,特别是今天的研讨会,对我们这些晚辈特别是对山东艺术学院今后的教学、科研和弘扬老一代的精神传统,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也值得我们再去思考、创新。另外,我想重复一点,就是于希宁先生的高风亮节,他为学校设立的奖学金。当时我们学校经费紧张的时候,而且他自己家庭也不是很富有的时候,他就搞了两次一百万元的奖学金,对青年教师进行创作支持。后来抗洪、非典等等,他都捐献一些画,再后来他先后给中国美术馆分两次捐赠100幅作品,给山东博物馆捐赠47幅作品,给其家乡潍坊捐赠116幅作品,给我们山东艺术学院捐赠60幅作品。他确实是一个高风亮节、为社会作贡献、敢担当、有责任感的艺术家,这一点很值得山东艺术学院的学子乃至全国的晚辈学习。山东艺术学院不仅有美术学院,我们其他的专业也在弘扬于老对待学术的严谨、对待艺术教育的执著,对待社会的责任,对待党和人民的热爱。为了总结凝练弘扬以于老为代表的老一代山艺人的精神,在于老诞辰百年之际我们举办了系列纪念活动,如学校和山东省美协举办纪念于老诞辰百年座谈会,组织山艺老师笔会、将义卖所得100万元全部用于梅园修缮等等。有机会的话,请各位专家到我们学校去指导,而且也可以一起再探讨于老的艺术。

 

 

梁江:于希宁先生是一本大书,他的艺术底蕴非常丰富。今天的研讨会,把对于老这本大书的解读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推进了一步。通过对于希宁艺术经历的回顾,对他的艺术特色和经验的分析,把原来对于于希宁的研究深化了,系统化了,我觉得这是研讨会一个很重要的成果。另外,今天这个研讨会的意义已经超出了于希宁研究本身,对他的研讨实际也是对山东文化的研讨,山东文化下一步如何走,如何抓一些大事,关系到文化发展方略的问题,我觉得这方面的意义,已经超出了于希宁研究本身。我们刚才谈到的要写花鸟画史,齐鲁画派如何建立等等,都要在这种研讨的基础上才有说服力。我们今天关于于希宁的研讨,虽然得到了进一步深化,但也留下了一些未尽的也非常有意义的话题。我在写黄宾虹先生的论文里有一个观点,认为黄宾虹最大的价值,是他以自己的实践印证了中国笔墨是可以往前推进的,笔墨有一种内源性的生命力,可以往前推进可以发展。黄宾虹以自己的实践印证了这一点,这是黄宾虹先生最大的贡献。但是我想黄宾虹主要是在山水上做了这个验证,现在是于希宁先生在花鸟画上做了这个验证,从这个方面来讲,于先生的突破和贡献可以跟黄宾虹一起比对研究。韩国臻先生刚才讲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于希宁先生对中国艺术精神的坚守,我们可以给他提得更高一点。我认为于希宁先生主要还是中国艺术精神的守望者,我觉得这是他最大的价值。这是今天研讨会还没解决的,但是启发我们顺着这个思路进一步研讨。这不但对于希宁先生,对于20世纪美术史,对于山东文化的推进,都有更大的意义。

(整理 樊维艳 李维虎 陈秀芹 王志军 李巍巍 沈颖)

(按发言顺序排列)

时间:2013年3月15日地点:中国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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