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基床1993年
梁绍基是一位从1980年代中期便开始从事艺术的老艺术家。在其创作初期,保加利亚艺术家万曼(即马林·瓦尔班诺夫Maryn Varbanov)对梁绍基有着深远的影响。万曼是一位在装置和雕塑作品中运用织物的艺术先锋,他是最早使织物脱离墙面而在开放空间展示的艺术家之一,对中国艺术界有着深远的影响。他于上世纪50年代来到中国并在1980年代末成立了中国最具实验性的工作室——万曼当代壁挂研究所(杭州浙江美术学院,现改名为中国美术学院),梁绍基成为万曼的学生。这时期梁绍基的创作包含了极具实验形式的装置和行为,并使用了诸如竹子和羊毛这样的传统材料制作作品以求达到现代与传统的结合。他在这一时期的作品主要与中国经典著作有关,如《孙子兵法》和《易经》。
从1990年代初开始,有两个理念始终贯穿着梁绍基的艺术作品:一是以生命作为创作主题,二是以蚕作为材质。那就是他不断发展着的独特的“自然系列”。一方面,“自然系列”持续而详尽地表现了自然造化精挑细选的“原始”元素——竹子、蚕丝、蚕、水和云;另一方面,该系列也拓展了他的艺术形式,包括雕塑、装置、行为和多媒体,并诉诸中国和西方哲学,例如禅宗、佛教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
梁绍基早期的重要作品如1993年的《自然系列No.10/床》。他从旧发电机中取出烧焦的铜丝,做成小小的床架,是蚕生息的所在。在废弃、丑陋的人工世界留下的这些碎屑中,蚕为自己营造了舒适的温床,结茧、化蛾、产卵,周而复始,轮回不息。这件作品从1992年一直做到1999年方告完成,参加过1999年的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
在2002年梁绍基开始构思和搞蚕食桑的声音录制。也就是他的装置作品《听蚕》。2006年在南视觉美术馆(南京)第一次实施,现场直接传导蚕房蚕食桑吐丝的声音作品。带给观众一种直接的听觉感受,让听者回到自己的内心,回本溯源,与自然对话。
2003年,他用蚕吐丝包裹悬垂而下、沉重、粗大的金属链环,名之为《链: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自然系列 No.79》。轻柔的蚕丝和沉重的铁链的对比、缠裹、纠结、轮回的关系,链环环相扣。恰似生命的互相关连,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悬念,生命的顽强。
2007年,梁绍基完成了行为作品《云镜/自然系列No.101》。他觉得这体现了蚕与人以及两者与整个自然界之间的关系。在《云镜》中,他将镜面朝向天空,蓝天的云流映入丝网间隙,生成虚实相生的云幻,这种双重镜像是多义的,这既是“蚕”,也是“禅”。
梁绍基一直钟爱沉重的材料,和轻柔的蚕丝形成强烈的对比。在《盔——自然系列第102号》中,使用30多顶缠绕着蚕丝的矿工头盔组成装置,以纪念矿难事故中的殉身者。
在《残山水》这件作品中,他将蚕放置在丝帛上,蚕在丝帛上吐丝、排泄、化蛹、产卵。丝帛完整地保留下整个过程。蚕在丝箔上形成的黄黄的斑迹,黑色的小点,加上丰富的肌理,就像是一幅中国古代的禅画,像生命的山水画卷,梁绍基称其为《残山水》。也是取之“残”是其与“禅”为谐音。
梁绍基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最好的解读,他说:“人性当属自然的一部分,我将蚕丝视为人类休戚相关的生命线、命运线。作品《链》揭示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和恒变的弱者向强权的挑战及其以柔克刚的能耐。《云镜》巧妙地展开了蓝天白云与蚕丝共生的云像,超越了物理镜像呈现了禅意。而《残山水》穷尽蚕生命涅槃过程释放物“自然态”的一切残迹并与凝重的古木结合构成让人静悟反思的风景。《盔》显示了对矿难中殉身者的关怀。”
时间、生命、命运始终是梁绍基创作的中枢神经和引擎,他把养蚕的过程当作了参禅的过程,所有作品的核心就是时间与生命,在养蚕实验里去体悟生命,诗化地冥想和进行生物学、生物社会学、哲学的思考。这是一种时间不停顿地流转、轮回以及生命顽强的意志,以及对重生的期盼。这是所谓生命的意义在当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梁绍基爱引用的一句名言。梁绍基养蚕,爱蚕,听蚕,懂蚕,也如同蚕一样一直在自己的艺术领域里默默耕耘,探究着生命与生态、艺术与科学、自然与人文。你不能将他简单地定义成为一位装置艺术家或是一位纤维艺术家,但他却是那个最特立独行地用蚕来解读时间的蚕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