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俊
协会(Association)是指同行业的个人或组织,认可行业章程相关的责、权、利并在自愿基础上组成,为达某种目标并谋取成员和组织权益的社团或机构。西方的行业协会是一种非营利性的民间组织,即国际上统称的“非政府机构”(NGO),是政府、从业者、消费者等不同主体的中介。
民国以前,书画家没有自己的组织,甚至没有今之意义上的书画家身份。能读书识字、通琴棋书画的“有闲”士人,多以处士自居,不会以擅“雕虫小技”的书画家自居,那种如盛懋、蓝瑛等靠卖画乞食者少之又少。明清以来,虽有今人总结的画派、画家群的情况,如波臣画派、“吴门四家”,但他们的交际多为友朋师徒间兰亭修禊、西园雅集等形式,非今之以协会、艺社、研究会等名义的正式结社。他们诗歌唱和,赏玩、观摩和评议作品,却具有专业协会的核心功能:斯文汇聚,技艺切磋。
清末民初,出现了西泠印社、湖社、白社等书画团体。这些团体都有明确的学术主张,与以前的文人雅集类似,会员人数少、水平高。自20世纪20年代起,受政治风气与意识形态的影响,有的社团开始有了鲜明的阶级性,创作不再是为艺术而艺术,而是为人生而艺术、为某些特定的群体或具体的形势摇旗呐喊。因此,既有国民政府文化宣传系统操持的“中华全国美术会”,也有反对国民党专制的“左联”及各木刻群体。这些群众性社团变成了带有某种倾向的“人民团体”,个体的艺术家及创作成为文艺战线链条上的一环,发挥着宣传和斗争等作用。曾任国民政府宣传部长等要职、被封为“三民主义文艺理论家”的张道藩,曾创办中国文艺协会、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中华全国美术会、中国文化建设协会等多个协会,并担任理事长等职。他们办展览、发刊物,在文化领域对日本法西斯和国内异己者展开斗争。1933年11月12日,“中国美术会”在南京成立,张道藩担任总干事。1940年,协会更名为“中华全国美术会”,张继任理事长。其宗旨是“以联络美术界感情,团结美术界力量,为谋学术上之磋励,及美术事业之进展”,成员均为当时功成名就的画家、美术理论家和教育家,到1947年多达348人。抗战中,该会曾发挥过积极作用,但在胜利后走向了反面。1946年3月25日,该会的北平分会成立,但会员徐悲鸿却在同年10月16日另立“北平美术作家协会”,文艺界的各种斗争已露出端倪。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领导下,各美术组织成为人民内部的专业团体。除政府直接领导的协会外,在政府部门报备并接受监督的群众性团体也不断出现。但是,这种在战争年代、计划经济年代发挥过积极作用的协会体制,在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后,一些弊病开始显露。由于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长期高度集中,不少协会行政化的烙印很深。某些协会喜欢拉帮结派,唯上唯书不唯实,甚至成为画家们头上的“二政府”;某些协会不重建设而精于谋利,混淆了社团与公司的区别。
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动辄组建以“中国”“世界”甚至是“联合国”打头的看上去挺权威的协会,除用于招摇撞骗外,还明码实价出售“院士”“副主席”等帽子。笔者甚至怀疑某些“协会”的负责人身兼主席、秘书、财会、出纳、司机数职,办公机构就设在家中——说白了,协会就他一人或他们一家人而已。因为收藏市场上认头衔,而专业协会中的职务是重要参考,因此稍有点本事的画家不当个秘书长、副主席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向别人打招呼。对那些不自信的画家来说,担心的并不是协会中有64位领导,而是即便扩容到640人,和他也没半毛钱关系。
结社的好处毋庸讳言,画家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整合画家资源的各种协会,通过办展览、搞联谊、推新人、外出采风等活动,在调动画家创作、丰富民众生活、活跃业界气氛等方面功不可没。协会的领导人也颇不易,既要拉赞助,还得顾全大局。某协会在某市办展,操办者发话了:本市的会员一律不上,优先考虑那些仅差一次入展机会便可入会的人。
不少协会的工作多以展览为主。有人开玩笑说,在这些协会的名称前加上“展览”二字更为准确。美展当然重要,但研究、培训就不重要了吗?某些协会的展览部任务繁重,而理论部压根儿就没有设立。无论怎样,任何协会都可以有所作为,但一定要注重专业性、学术性和服务性,而不是只负责制售“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