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甫圣的画,听上去便别有一工,每每命名训雅,用典古奥,与他作品的风格相得益彰。具体来说,则往往近道而远佛,多诗而少词,好取三坟五典,庄周楚辞,走的是闲淡潇洒,疏远高阔的路子。然而品名观画,又但求意与境合,不求显切明白,信手拈来,却又暗藏机杼。这等慧心,本是文人余事,自娱娱人,但求相见莞尔,不必妇孺皆知。但是正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中国文人的生长土壤已经一去不返,文人画自然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文脉将裂,于是信手的小道便也成了难人的学问,终于时人读卢甫圣画,在望文生义时已不免百度敲击之苦了。幸而在近期中国美术馆举行的《知一知二之间——卢甫圣艺术展》上,艺术家自己在前言中直抒胸臆:“一种更加偏重知性的艺术选择渐渐崛起,它往往将具象与抽象、本体与跨界、存在与虚拟、哲思与观能糅合起来,从中西古今相交错的时代语境中捕捉亦此亦彼的灵感,使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尽可能趋向于知一知二之间。” 而卢甫圣在这条路上一路走来,却与旁人不太一样。可以说“不知有之”的存在方式,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传统道路。起初,他不喜时代题材,极少表现当下人物,进一步说,他志不在表现某一种具有特定时代特征的人物,而是试图用人的形象来体味某种旷远的意境。然而正如他所体会到的,人物而不沾染时代,几乎无题可解,只要一有胡须发髻,内外衬景,自然古意盎然。于是,卢甫圣便也尝试做一些更消解古意的作品,比如他2013年的新作《此岸》,采用了对比强烈的大色块构成几个互相对比形成的大头像。巨幅头像,是卢甫圣在十几年中逐渐形成的中国文化的包容性的视觉符号,而在新作中,这种互相衬托中呈现的嵌套效果,又暗合西方艺术史上视错觉呈现的悠久命题。视错觉,是对表达“可见”的极致追求,巨幅头像,又是对“可知”世界的符号化隐喻,抽象意味与装饰性,是符合时代气质的审美经验,而通过视觉叩问心灵,又是当下艺术的共性追求,这些元素都综合在一幅画面上,并最终以绵长苍劲的书法线条,沉着纯粹的水性色彩,丰富微妙的烘染效果等最具有中国特征的视觉语言呈现出来。
中国山水,形式上脱胎于壁画的衬景,精神上涅槃于乐山乐水的卧游情结,于是,屏障与画壁往往是早期山水的通常形式。此次在北京面世的《知一知二之间》,长37.5米,高3米有余,占去整个一号展厅的半壁,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画壁形式的复归。在这幅通幅用红色皴染的巨幛中,卢甫圣继续了其不加草木庐舍,不点人物车马,似真似幻,似是而非的总体风格,进一步消解了山水形象的具象特征,纯以钩染块面,堆叠而成。画面形象完全消解了空间关系,纯以视觉观看的线路暗示,大段的画面主体徜徉于抽象与具象之间、悠游于诗意与画意之间、想象于人形与山势之间,与传统山水的观看经验大相径庭。白加峰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