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宗
近年来,申遗屡屡成为中国社会的焦点话题,早在2010年,中国就已经成为非遗数量最多的国家,几年来,各地对非遗申请的热度不减,各种基于文化遗产开发的旅游、文化产品也越来越多,但是,如何真正发挥非遗的价值?却一直都是人们讨论和争议的对象,同时,一些过度开发而疏于保护的情况也屡次引起批评。
这一次,韩国拟将暖炕申遗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于非遗的讨论,究竟如何看待非遗?夏学銮说:“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能够提升自己在世界上的影响力,能够把自己的文化、文明推向世界,它本身的文化遗产当然起着重要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如何让世界接受自己的文化,如何能够有效地完成价值输出。就文化遗产而言,更重要的在于他对于文化创新的促进和推动,而非相反。”
文化输出的重要性
当前世界中,文化发展的趋势,一方面是全球化日益明显,这和人类普遍的文化和价值更容易获得认同有关。另一方面,地方性的文化也越来越被重视,因为地方性文化的独特性,对于整个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多元性、丰富性都有着重要的贡献。
北京晨报:不少网友对韩国将暖炕申遗抱有批评态度,这种批评态度源自何方?
夏学銮:一些具备共通性的文化现象,被别的国家申请非遗,人们因此抱有抵触心理,也有一定的道理。当前世界中,文化发展的趋势,一方面是全球化日益明显,这和人类普遍的文化和价值更容易获得认同有关。另一方面,地方性的文化也越来越被重视,因为地方性文化的独特性,对于整个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多元性、丰富性都有着重要的贡献。那么某种地方性文化的归属,往往就和这个地方人们的荣誉感等相联系,因此对别人申请的抵触感也自然会产生。
北京晨报:是否也涉及到文化输出的问题?
夏学銮:是的。中国传统的文化资源非常丰富,现在人们也确实普遍认识到了文化输出的重要性。但是相对于其他文化输出做得好的国家,我们在这方面还有差距,不论是意识、方法,乃至重视程度,都还不足。文化输出不仅仅是政府的事情,也是一个社会中所有人的事情,美国人最擅长国民外交,其实就是一种对文化输出的意识在起作用。我们现在对于申请非遗可能已经有了足够的重视,但是在如何把这些遗产变成能够影响别人,影响世界的价值方面,还不够。
影响时代的东西太少
比如说思想家,孔子的思想在世界上传播得确实很广,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可,但是除他之外,能够有相当影响力的、能够和世界对话的可能就不多了。再如一些生活方式、行为礼仪等,被人认可和接受的不多,反倒是被批评的不少。
北京晨报:确实有不少人认为我们文化输出的效果不是很好,是否如此?
夏学銮:确实如此,中国传统时代遗留的文化资源非常多,但是真正能够变成影响世界、引领时代的东西则很少。比如说思想家,孔子的思想在世界上传播得确实很广,也得到了普遍的认可,但是除他之外,能够有相当影响力的、能够和世界对话的可能就不多了。再如一些生活方式、行为礼仪等,被人认可和接受的不多,反倒是被批评的不少。
北京晨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差?
夏学銮:背后的原因,可能和中国过去两千年的儒家传统有关,我们知道,儒家的思想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后来被统治者所绑架,成为统治的工具,由此造成一种唯上的社会环境,这样的环境下,独立的思想家越来越少,自然也就难以诞生伟大的思想和价值。所以,虽然孔子的思想获得了世界的公认,但后来的中国人,却越来越难以走出固定的圈子。少有伟大的思想家,少有好的思想和价值,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呢?
从遗产中得到创新的动力
不要把工夫都放在申请非遗上,更重要的还是如何从遗产中得到创新的资源和动力,有遗产能够促进我们创新,而不是阻碍。如果因为遗产而阻碍了创新,那就得不偿失了。
北京晨报:如何让文化遗产成为文化繁荣的助力呢?
夏学銮:文化遗产不是古董,把它封存起来,束之高阁,或者放在展览柜里任人观赏,抑或是仅仅当做一个荣誉,争取来了就大功告成了,不是这样的。它更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资源,是文化创新的源泉和动力,它的作用,是给予我们创新的素材、灵感等。当然,有一些文化遗产在今天仍旧有活动,仍旧被人们的日常生活所用,这就更好。文化遗产只能证明过去,但是我们生活在现在,只有对过去的缅怀,没有对现在的把握和对未来的设计,肯定是不行的。因此,不要把工夫都放在申请非遗上,更重要的还是如何从遗产中得到创新的资源和动力,有遗产能够促进我们创新,而不是阻碍。如果因为遗产而阻碍了创新,那就得不偿失了。
北京晨报:在您看来,如何才能让文化的影响力更广呢?
夏学銮:文化要被更多人所接受,和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科技发展等有着重要的关系,文化影响力也是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体现。文明是文化的结晶,它包含着文化,却不仅仅是只有文化,文化更多体现在思想、精神层面,而文明则包含方方面面,有非物质的,如思想、学术、技术、道德、行为规范等,也有物质的产品,比如电话、手机,都是工业文明的结晶。但是这些所有文明的推进,根本的创新能力还是文化的创新。
非遗并非注册商标
文化是具有共性的,而且文化本身并非产品,并不是说谁申请了就会变成谁的。有抵触心理,这能理解,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另一方面,也不必过于重视,别人申请了也没什么问题,不必什么都要争一争。即便真的发明在我,也不一定拥有者是我。
北京晨报:对于抢注现象,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认为不能被抢注,也有人认为文化不必非要贴个标签,应该如何看待?
夏学銮:很多时候,文化是具有共性的,而且文化本身并非产品,并不是说谁申请了就会变成谁的。假如说别人把筷子申请了非遗,我们就不能用筷子吃饭了吗?显然不是,别人申请了火炕,我们就要都睡床板吗?也不是。所以说,有抵触心理,这能理解,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另一方面,也不必过于重视,别人申请了也没什么问题,不必什么都要争一争。即便真的发明在我,也不一定拥有者是我。有一个楚王遗弓的故事,说楚王丢了弓箭,随从要找,楚王说“楚人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孔子听说这个事情后说“何必楚也”,就是这个意思。
北京晨报:也就是说非遗并非注册商标一样?
夏学銮:是的,不要有大国沙文主义,天朝帝国的思想,这种思想本来是封建时代闭关锁国之下,缺乏科学的世界观和宇宙观而诞生,是一种以我为中心的思想。虽然后来中国百年落后,但这种思想依旧根深蒂固,没有去除。
非遗是一种记忆
非遗本身并非是生意,但是它可以转化为生产力。因此,申请非遗只是第一步,之后,如何保护非遗,如何开发它的文化资源,如何使他成为文化创新的动力,是更重要的事情。相对于那些对于文化遗产保护和使用更好的国家,我们在这方面还远远不够。
北京晨报:也有人认为,韩国人比中国人更加懂得如何做非遗的生意,是否如此?
夏学銮:非遗的根本,是历史的文化遗存,是人类活动的一种记忆,它让我们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它本身并非是生意,但是它可以转化为生产力。因此,申请非遗只是第一步,之后,如何保护非遗,如何开发它的文化资源,如何使他成为文化创新的动力,是更重要的事情。相对于那些对于文化遗产保护和使用更好的国家,我们在这方面还远远不够。
北京晨报:当前国内各地都很重视申遗,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夏学銮:对于非遗的重视当然很好,但其中可能有一个误区。申请成功了,自然名正言顺,自然可以保护、开发。但另外一面,没有成功的,不能说就不是遗产了,就不需要保护和发掘了,这种观念是不对的。中国传统文化资源丰富,没有申请成功,或者没有申请的,同样也是我们生存的记忆,历史留给我们的财富,同样也需要保护,同样也会成为文化创新的资源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