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三桂
近百年来,由于西方文明处于强势地位,国人心理的弱势给中国画家也带来了不良的影响。除了部分真正坚守中国画传统的画家之外,连黄宾虹这样的大家也不能掩饰心中的怯懦,认为“将来的世界,一定无所谓中画西画之别的。各人作品尽有不同,精神都是一致的。”“欧风东渐,心理契合,不出二十年,画当无中西之分,其精神同也。笔法西人言积点成线,即古书法中秘传之屋漏痕。”(黄宾虹《国画之民学》)直到1948年,黄宾虹先生还在宣称“不出十年,世界可无中西画派之分。所不同者面貌,而于精神,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无一不合。”(黄宾虹《与陆丹林书》)因此,在当时的大环境中,徐悲鸿、林风眠等画家的思想及行动就可以理解了。而1949年以后,新中国美术所大力推动的不是中国传统绘画,而是以苏联面目出现的西方绘画。
这几十年推动的结果,我们都已经知晓。除了中国传统人物绘画和花鸟绘画的部分东西可以借鉴西方绘画之外,其余几乎所有的力图融合中西绘画的实践本质上都是失败的。生物的远系杂交本来可以产出更加优良的后代,唯独中西绘画的杂交产出的却是弱智与怪胎。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得到一个基本的结论: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只能互相借鉴,不能相互融合。因为双方的艺术哲学不同,材料工具不同,绘画目的不同,看世界的角度更大不相同,绝没有所谓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今天,仍然有很多人固执地在已经失败的道路上匍匐爬行,并为自己找出各种坚持的理由。但我们早已明白,中国绘画的发展,必须要回到中国文化发展的道路之上,从中国丰厚而伟大的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以迎接新的时代。因为中国画是中国的,不是世界的,未来也不可能是。
当代中国画应当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继承什么?窃以为以下几个貌似老生常谈而饱含真理的问题值得注意:
首先是画家人格的修炼。画品如人品、画如其人,是古人所反复强调的,也是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区别最大的一点。西方绘画之起源与发展,更多地基于所谓“科学”之精神,即使今天的西方当代艺术,也与人品问题毫无关联。中国古人之所以反复强调这个问题,不仅因为绘画是“天地圣人之意”,更因为中国古人看重绘画艺术对人心人性的熏陶作用,认为绘画是画者内心情感与修为的外化,因此中国绘画讲求品格,而绘画的品格基于画家的品格。东汉的人物品鉴讲求精神气韵,魏晋以后的诗歌更讲求精神品格之高下。故山水绘画之创始,由宗炳一流文人士大夫完成,文化品位低下者不得措手其间。古代之人物绘画虽然追求见善足以戒恶,见恶足以思贤,其所思慕,无非圣贤之流。故“自古善画者,莫匪衣冠贵胄、逸士高人,振妙一时,传芳千祀,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张彦远的话虽然带有鄙视下等劳动人民的意思,但绘画艺术本身的确并不适合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的劳动人民所为,我们用不着回避这一点。而今日之中国画坛,能知此理者无几,即知之亦不能行之,溺于利禄而不能自拔,欲求精品基本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