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父亲喝酒,在我们家里是时刻能体会到的。虽然从未见过父亲喝得大醉或酒后失态,但如果他画得不顺利,心情不好,又喝多了的话,就会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在我们兄妹身上发现许多他看不顺眼的地方,甚至为一些平时并不在意的小事和母亲发生争执。这常令母亲哭笑不得,继而也会真的生气,甚至会拂袖而去,常常因此而吃不好饭。我们当然是绝不敢出声的,唯有赶快草草吃完溜之大吉。这是我唯一不喜欢父亲喝酒的时候。
父亲也深知这种癖好是个隐患,称之为“病”,自嘲“20年来,此病渐深,每当忙乱、兴奋、紧张……非此不可。特别执笔在手,左手握杯,右手才能落纸”。不过他又细数唐伯虎、高凤翰等大师皆有此癖,就连他最敬佩的日本大家辛野梅岭等也都是同道中人。总之,父亲对喝酒虽然有些无奈、自嘲,也不太理直气壮,但“喝酒有理”的心态是毫无疑问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其实从未真正打算戒酒。
坊间对于父亲“无酒不能画”的传闻是很多的,据说父亲在画《江山如此多娇》时,曾为当时买不到好酒所困扰,居然写信给周总理,得到特批一箱茅台,于是父亲下笔如神助云云。
酒和父亲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他并不只是爱喝酒那样简单,其中的心态也不是别人可以理解的。当我站在父亲的画前,感受那蒙蒙烟柳里荡漾的春意,还有那满纸烟雨弥漫的苍凉,都会深深地被感动。这样的心胸气魄,这样澎湃的激情,手中的笔,面前的纸,又怎能表达万一?当他生命的激流冲破了这一切时,怎一个“醉”字了得?有学者说父亲是一个有“诗心”的哲人画家,性格耿直狷介,醉后更见天真。父亲曾说:“我认为一幅画应该像一首诗、一阕歌或一篇散文……”我大概能明白父亲在“往往醉后”里蕴藏着的巨大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