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凡是在王阳明思想或阳明学上有大成就者，都是显赫一时的人物，上世纪的东京大学博士、教授高濑武次郎，成了日本天皇的老师。而今天在阳明学上的代表人行德哲男先生，也是如此，不仅是安倍晋三的老师，他的学生名单几乎攘括了日本国会所有议员和部长，成为日本当今阳明学的最高精神领袖。

昨天，我从北京飞抵东京，下机后被接到国会议事堂边的东京新大谷酒店，与日本当今阳明学的代表人物行德哲男老先生见面。行德哲男先生年界九旬，但神采奕奕，一袭和式的服饰，举止儒雅、一脸和气，他是当今日本阳明学研究的代表人物、日本人眼中的心学大师。从行德哲男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到日本人对王阳明及心学学说的无限尊重。我和他见面的瞬间，几乎拉动了新大谷酒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从目光中可以看到行德哲男在日本地位之崇高。

与行德哲男先生

有人说，在中国历史上真正能体现三不朽之立德、立功、立言者只有两个可以称为圣人的，就是孔子和王阳明。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在明中叶传到日本，一举成为显学，后来影响到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思想界。王阳明认为良知即是天理，他提出了“致良知”，充分地突出了个人在宇宙中的崇高地位与价值，确立了道德自觉主体的理论，一个人只要能够致良知，尽善行，就算没有高深的学识、地位、也有高尚的价值。从而确认了人生和做人的道理。王阳明生前虽然没有到过日本，但他的思想却东渡日本，并在这个岛国从理论到实践均产生了重大影响。这恐怕是阳明先生生前所始料不及的。

行德哲男先生一辈子研究阳明学说，身体力行，在日本获得了崇高的政治及社会地位。他告诉我，为了获得王阳明的真传，他多次到中国走访了王阳明到过的地方，特别对西安的碑林中每一块碑文有着独到的见解，在王阳明的心学或阳明学说上，我们谈论得很多，深深让我感到一个日本学者的治学精神和对“立德、立功、立言” 追求及自律。时值今日，他依然要举办讲座、带领追随的学生们在精神层面的灵修。

在东京新大谷酒店

日本人采用了王阳明知行合一的思想，融合了西方、东方文化，才有了明治维新，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行德哲男认为，日本国小，是个容易产生摩擦的国度，但在阳明学说的影响下，日本成了一个没有摩擦的国家。

在我国近代史上，曾国藩和蒋介石是最推崇王阳明和阳明学说的，早年，蒋介石在日本期间，看到电车上很多日本人都在看王阳明的《传习录》，看一会，闭目沉思一会。他大为震惊，于是开始阅读《传习录》，最终成了王阳明最铁杆的粉丝。在看待中日两国差距上，蒋介石认为中日两国的差距就在于一个王阳明。他说：“日本自立国以来，举国上下，普遍学我们中国的是什么？就是中国的儒道。儒道中最得力的，就是中国王阳明知行合一、致良知的哲学。日本窃取致良知哲学的唾余，便改造了衰弱萎靡的日本，统一了支离破碎的封建国家，竟成功了一个今日称霸的民族。”

行德哲男先生的名片

古稀之年的大学者行德哲男，非常友善，他拉着我的手迟迟不放，从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我的特别关注，似乎欲说而不言。他的名片，非常奇特，是用书画的皮纸印的水墨签名，从其用笔和线条章法中可以看到中国传统美学之精华，一个签名就是一幅独立的水墨佳作，右下盖着一方“哲男”的阴文朱痕。他将名片给我，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对其名片拍照，保存在手机里，如获至宝。

在日本维新派中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他打败过中国北洋舰队、击败过俄国海军，创造过近代史上东方黄种人打败西方白种人的先例，在世界上享有“东方纳尔逊”之誉，他就是日本“军神”的东乡平八郎。1905年东乡平八郎大胜俄国波罗的舰队回国，日本天皇为他举行了庆功宴会。在这次宴会上，面对着与会众人的一片夸赞之声，东乡平八郎默不作声，只是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示与众人，上面只有七个大字：一生俯首拜阳明。回顾我国近代史，从清代中兴名臣曾国藩，到维新派主要人物梁启超，国学大师胡适、陈独秀，毛泽东、蒋介石无一不是崇敬王阳明先生。而我此行日本，从日本思想的主流乃至行德哲男的学术思想，给我留下巨大的反思，我们在大力推广中国文化的今天，是否还缺失了一些什么？

李建军写于日本东京

2015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