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北京）·我读故我在

近来挖掘海昏侯墓，出土器物极多，一时引人注目。确认墓主人，不断提到刘贺名字，让我想起自己这段时间读《汉书》，其中见到刘贺故事不少。

刘贺是昌邑哀王刘髆之子。刘髆是汉武帝刘彻之子，被封为昌邑王，他死后，时年五岁之刘贺成为第二位昌邑王。汉昭帝驾崩，因无子，刘贺被拥立为帝，成为西汉第九位皇帝，也是西汉史上在位时间最短之皇帝。他在位仅二十七天，据称其受玺期间，荒淫无度，不保社稷，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结果被霍光等大臣禀告皇太后，将刘贺赶下台。他带来二百人中，只有三位正直之人活下来，其余全部被杀；他本人被赶出京城，依旧回故地巨野做昌邑王。刘贺被废黜几年后，新君汉宣帝继位，封刘贺为海昏侯，不久他却再次与人谋反，受到处罚，三十四岁即含恨而死。

以上为史书所谓正面记载。细读《汉书》可以发现，刘贺在位时短，故事却极多，离奇之事累现，从中不难发现许多疑点。比如说刘贺如此昏聩或骄奢淫逸，是否真实？他称帝二十七天被废，其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他在称帝二十七天中，能做一千多件荒唐事，是否有些离谱？可以说，那一次宫廷变故，原因一定不会那么单纯，历史记载一定经历过政治干预与修饰。当然古史遥远，悠谬难稽，但在诸多历史记录中，还是会泄露出一些信息，我们起码可以从某些枝节故事中，窥到一些耐人寻思之事情。

其一，《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传》记载，刘贺继位后，天气连阴不雨。有一天刘贺要出行，光禄大夫夏侯胜阻止说：“天久阴不雨，预示臣下有谋上者，陛下不要出行吧？”刘贺大怒，将夏侯胜关了起来。当时正在策划废掉刘贺之大将军霍光听闻此事，大惊失色，赶紧提审夏侯胜，问他是怎么知道“有大臣谋反”？夏侯胜说，他是通过研读《洪范五行传》，推算出来之结果。霍光读罢此书，“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

其二，《汉书·五行志》记载，刘贺做昌邑王时，就有许多怪事出现。比如见到有怪鸟落在房子上；见到狗无头，有三尺高；见到熊向他走来，身边之人却看不到；刘贺座位上无故沾染上血污；刘贺做梦，梦见院子里石头下，都是苍蝇屎。再如刘贺喜欢制作各种帽子，送给别人戴，违反礼制。还有一天，有一只大白狗跑到厅堂中，头上戴着一顶方山冠，而且没有尾巴。方山冠是乐舞之人所用服饰，帽子上面绣着五色彩带。对此，汉儒有两条解释，一为预示着刘贺身边小人太多；再一为刘贺将要断绝后代，祖坟不保。关于刘贺，此类荒诞传闻如此之多，我想也有背景。

其三，《汉书·霍光金日磾传》记载，刘贺继承帝位，“既至，即位，行淫乱。”于是霍光就开始策划废掉刘贺。为此，他们请出皇太后执法，将刘贺请到太后住处，只让他一人进入，随从都被挡在门外。他们历数刘贺过失之后，由太后宣布废帝。此处记载，刘贺只说一句话：“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霍光顶了一句：“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抢下刘贺手中玉玺，交给太后，扶着他出去。群臣送到金马门外，霍光还哭着说：“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刘贺面向西方下拜说：“愚戆不任汉事。”接着霍光将刘贺随从二百余人几乎全部诛杀。行刑时他们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