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蒂莱斯基? 朱迪斯斩首赫罗弗尼斯? 1614—1620 年
这个不存在美丽与诱惑,而只有赤裸裸的凶残谋杀的故事来自《圣经·旧约》:赫罗弗尼斯率亚述人攻打希伯来地区的伯图里亚城(Bethulia)时,美貌寡妇朱迪斯趁赫罗弗尼斯醉酒酣睡之际一举砍下他的头颅。朱迪斯的冷静和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决绝,转化为斩首行动的残忍暴力。这种坚定的恨源自画家自己的经历:真蒂莱斯基给父亲的合作伙伴阿戈斯蒂诺·塔西(Agostino Tassi)当学徒时被他强奸,在长达半年的审判过程中,真蒂莱斯基饱受世人指摘,受尽肉体与心理的折磨,之后她就创作了这幅作品,去掉故事中的爱欲色彩,真蒂莱斯基只偏爱描绘斩首这一戏剧性景观,展现她向塔西复仇的想象——“这个女性的灵魂中隐含着凯撒的精神”,真蒂莱斯基曾这样描述她画笔下的女主人公。
这一“女人杀死男人”的主题不只是真蒂莱斯基的专属,1598年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的同名作品中,朱迪斯微皱眉头,毫无果断无情,相反还有些痛苦犹豫,甚至对血腥行为的嫌恶;乔尔乔内的《朱迪斯与赫罗弗尼斯的头》放大了女性的美丽文静,绝无暴力和血腥;克里斯托弗诺·阿罗约(Cristofano Allori)以自己的情人为原型画下的《朱迪斯手持赫罗弗尼斯的头》中,女主角被塑造成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少女,手上提着头颅,又似拎着一筐水果般的杂物。只有真蒂莱斯基的作品,将朱迪斯塑造成一位复仇女神,“‘朱迪斯’题材的反复表现,体现了真蒂莱斯基对自己艺术家身份建构的愿望——一个积极的妇女可以创造艺术,而她的斩首行动则隐喻了心理学上的‘阉割’行为,作为长期以来在文化中处于被阉割地位的妇女反过来阉割男性。”格丽塞尔达·波洛克在《分殊正典:女性主义欲望与艺术史书写》中这样描述。一个女人斩首一个男人,将上帝神权置于女性力量之后,复仇之火激发了决绝的瞬间凶杀。
戏剧翻译家胡开奇曾在《直面戏剧——新一代的激越与自省》中说,“直面戏剧”作家的作品赤裸裸地表现了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精神崩溃、吸毒、血腥暴力、性虐待、战争恐怖、种族屠杀等,他们试图以极端的道德勇气来呼唤人们的良知,以人类世界血腥可怖的真实场景来促使人们直面新的社会现实。表现凶杀“场景”或曰“景观”的作用似乎也是这样——瞬间的凶杀景观,集中展现了人类的冲突与矛盾、爱情与欲望、恐惧与忧虑、记忆与梦幻,洞察到人类灵魂的深处。艺术诞生于一个不可能愈合的伤口,众多艺术家热衷于创作此类场景,或许因为凶杀的主题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使他们可以和自己内心的“恶魔”搏斗,从而思考自己也“难逃一死”的命运。由是观之,充满暴力美学的凶杀题材作品,使这一种“吓人的绘画”特别“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