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 “空间环境”为名的系列作品,以及与空间相关的装置,都蕴含了封塔纳的构建想法,并在具体实施中与多方合作,尤其是与建筑师和室内设计师。从最基本的来说,这种形式的合作不仅是出于实现材料所需的技术要求,正如封塔纳一次谈论到:“(实现)灯光雕塑,你无法使大理石发光,无法使青铜发光。但是再想想,可以利用霓虹管。所以,我决定使用霓虹灯来实现……对于艺术家而言,霓虹灯难以控制。因此,需要与技师和工程师合作。”一个最有力的案例是艺术家的《霓虹结构》,与建筑师卢西亚诺·巴尔代萨里和马尔切洛·格里索蒂合作,为1951年第九届米兰三年展而作。在展示大厅中央楼梯井上方,安装了一件长度超过一百米的霓虹灯,弯曲形状如阿拉伯花纹。仅固定霓虹灯的几个点,让它在空中看似无力地盘旋。这件霓虹灯装置使平面的阿拉伯花纹超越维度,充满整个空间。带有 “自主性”的雕塑、照明器材,再加上整个建筑环境,整个作品都回应了三年展想要实现的目标——比起在狭义上举办一个艺术展览,三年展更关注实用艺术、建筑和工业。
“我刺穿画布并非为了摧毁图像。正相反,我制造孔洞是为了寻找别的东西”
在1949年,封塔纳一点点地刺穿了一张纸,所形成的孔洞从中心向外螺旋展开,孔洞组成的形状没有规则。刺穿纸面、产生孔洞的同时,孔洞边沿的纸会翘起、突出于纸张表面。从侧面打光,图像就因此产生了阴影,变得立体。封塔纳没有将纸张视作二维的平面物,而认为纸的可塑性极高,值得用于探索、创造纵深感和空间感。回顾封塔纳的作品,可以将刺穿的这一时刻看做他艺术人生的转折点。在上世纪60年代,封塔纳接受卡拉·隆齐的采访时,曾激动地说道:“毋庸置疑,我的艺术创新发现就是这孔洞。在此之后,即便死也甘愿。”
第一件孔洞作品之后,封塔纳将这一系列作品命名为“空间概念”。通过一个看似简单的方式——在过去几十年里被不断地重新阐释——他成功地解决了绘画本身自带的错觉感,将真实的空间放入二维平面的艺术作品中。这便满足了对于现代艺术发展的期望,《白色宣言》在其中提到:艺术能够将自己从文艺复兴的遗骸中解放出来。而“文艺复兴的遗骸”就包括了利用透视法在图像中创造纵深感的错觉,以及利用图像的具象内容吸引观者。
自1949年起,封塔纳持续创作,以刺破画布表面为中心,发展了几百种变体。封塔纳从画布正面或背面刺穿,所产生的小孔形状各不相同,都被精心排列,有一定规律。封塔纳有时会为画布贴上装饰衣服的小亮片或者有色玻璃的小碎片,并用帆布或刷上油性颜料的帆布替代纸张,以此增强空间效果。虽然封塔纳对于刺穿的行为十分着迷,但他也强调这一行为之上的观念的重要性,并说,“一次刺穿行为或某一个创口便已足够,其他的一切变化,包括使用不同颜色的画布,对孔洞和创口不同的排列,都是为了公众而作。”
1952年,封塔纳的作品被意大利国家广播公司的一档电视节目报道,“孔洞”系列由此被更广泛的公众所知。这档节目在官方层面推广由封塔纳与其他几位艺术家合作撰写的宣言。如战前的未来主义宣言一样,怀揣着对科技进步的欣喜与狂热,封塔纳发表了空间主义的宣言。宣言的作者们推崇一种与空间相关联的艺术,在现代科技的辅助下,这种艺术将其从物质材料的束缚中解放,“即便仅仅电视广播了一分钟,将在外太空持续存在一千年”。在电视节目中,封塔纳第一件刺穿画布的作品被展示出来,灯光从画布背面照射,产生一种宇宙空间感。
在封塔纳的艺术生涯中,“刺穿”系列是一个姗姗来迟的创意,当时封塔纳已经50岁,可以回首过去25年里高产、多样的艺术作品,尤其是雕塑作品。又过去了将近十年,他才创作出以“割裂”闻名的另一个先锋艺术作品,即在帆布上划开一道口子。封塔纳的同时代人对他1949年的“创新发现”万分吃惊。不仅是因为封塔纳在割裂帆布或者在帆布上刺洞的行为,更是封塔纳沉迷于这单一、激进的手法,许多人将其理解为艺术创作向另一种媒介的过渡,以及艺术家先前辉煌的雕塑创作生涯的中断。“嘲笑声数年没有停歇!”封塔纳回忆当时人们对他作品的回应。“人们问我:‘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是雕塑家中最出色的那个……’对于他们来说,1949年前的我很出色,1949年后的创作很糟糕。我参加1950年的威尼斯双年展,打算蒙骗委员会的眼睛,因为我原本受邀的作品是雕塑。但在展览前我只字未提,展示了20件被刺孔了的帆布。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反应: ‘这根本不是雕塑,它们就是些画!’……对我而言,这些被刺穿的帆布就代表了雕塑,雕塑的新形式。”直到生命即将终结,封塔纳仍一直在强调:“作为一个画家,当我在刺穿画布时,我并不打算创作一幅画。我想打开空间,创造艺术新维度,超过图片所限制的平面范围,无穷无尽地向宇宙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