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尧原主攻工笔花鸟,近年来渐转向写意,但书中仍有工笔的笔意和韵味,可谓兼中带写。这种转变并非为了时尚,大抵与其性情变化有关。金尧喜交朋友,性情豪爽,又好儒道之学,犹钟老庄,常以其要义阐释做人做学问的道理。画乃心画,,即心印也。写意较工笔更重意境、情趣、思想。因而,他的工笔画转向写意是有其潜由的。
金尧的花鸟画,题材上多是传统的梅兰竹菊,翎毛草虫。但在工笔的基础上受文人画写意的影响,谋求着出新的表现性。他在克服工笔刻板造作的同时,参酌其疏淡净匀的勾勒设色法与没骨法,赋予了写意画细腻的抒情意趣,不伤形似,又重神似,形具神生,背景多以淡墨渲染,给整个画面衬托出静穆、苍浑、淡雅之感。
形神问题,金尧多有思考。他对元人花鸟情有独钟,并对清初花鸟反复品酌。但恽寿平的“参与造化,以为损益”对其启发最大。因此,他以大自然为创作源泉,力求在传统的基础上补充新的营养。他常对景临写,为景写照,写景留照,见景留影,并反复揣摩,体会其精神所在。这使他不只是把“师造化”局限于对自然的机械描摹、复制,而是着重对生活的感受。对待“形”和“神”的关系问题,他笃信恽寿平的话:“ 写生神韵为上,形似次之,然失其形似,则亦不必问其神韵矣。”于是,他坚持“以形写神”的正确途径,并从中找到花鸟画的色、光、态、韵等形似之外的东西。其中,“韵”是最重要的。古人曾有“传神难,传韵尤难”之说。所谓“韵”,即花鸟画总体的审美表现,乃综合的美感。这种审美感觉是很微妙的,甚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情调,是什么?却难以名状。因此,“韵”是不容易言说和把握的。仅从形象本身的“形似”或细节的刻画、背景的衬托等方面着眼,往往是不可能达到的。在探索花鸟画过程中,他便投入了更多的激情,射入了更多的学养。
随着对中国画的深入理解,金尧的画逐渐屏弃了浓艳的色彩,而代之以渲淡的水墨。一方面这是他从文人画理论中得到启发,对色彩与墨认识的转变,认为水墨高于色彩,水墨更能体现花鸟画的笔外之意和不可言传的神韵。这种转变无疑是一种升华。因为“色彩的感觉在一般的美感中,是最大众化的形象。”(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王冕的“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王冕《墨梅》)正是对水墨神韵魅力的咏赞,另一方面也与其淡雅的审美追求有关。金尧的不少作品表现了荒寒、苍茫、萧疏之境。这些境界乃是宋元文人画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不过,金尧并没有刻意追求荒寒野逸,他更多表现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即使在表现秋风里孤独的燕雀,霜雪中萋迷的衰草,也总蕴涵着一种生命的顽强。这是画家生活阅历、人生感悟、审美追求的体现。如他的《雪霁图》:从画面上看,冰封雪冻的荷塘上斜立着稀稀落落的残枝,连一片败叶也没有,枝头上卷缩着几只鸟雀,俨然一幅寒酷、肃杀、落寞的景象。但画家意在营造一种萧疏淡泊的禅境。同时通过残枝的阴影,暗示了远处平射的阳光抑或月亮朗照的希望。
徐青藤曾在自己的《墨荷图》上题到:“牡丹为富贵花,主光彩夺目,故昔人多以勾染烘托见长,今以泼墨为之,虽有生意,多不是此花真面目,盖余本人性与梅花宜,至荣华富丽,风若牛马,弗相似也。”金尧有画曾以《扫除繁艳余清骨》为题,正与青藤所题相通。可见,画家们实际上都是在借自然景物描绘“无形之我”,而此类野逸写意画中所蕴涵的真意,往往超越物象的一般的自然属性,具有人们难以冀求的社会与艺术内涵,若非穷理尽兴者是难以悟出天机的。从金尧画中的自然、含蓄、凝炼,是不难察出其中的一些妙悟的。画家这些表现禅意的作品很多,但不同的心境所表现的意境也不一样。如同样风格接近的《秋塘晨韵》,即一扫萧杀落寞的景象,一群欢快的小鸟打破了荷塘的清寂,平添出盎然生机。这是对生命的礼赞。与其说是写自然,毋宁说是写自己、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