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12月5日，洗练如生——汪诚一油画艺术展在中国美院美术馆举行，此次展览，全面展示了汪诚一在各个历史时期创作的重要代表作品及其艺术风格的变迁和追求。在展览现场，记者就现实主义绘画在当下的发展等问题对汪诚一先生进行了采访。

记：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油画家，您在参加由前苏联著名油画家马克西莫夫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油画训练班时，就创作了《信》，并产生深远影响，请您谈一下这幅画的创作过程？

汪诚一（以下简称汪）：《信》这幅作品，是我在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的毕业创作，当时是按学校要求，到北大荒去深入生活了两个月，回来以后画的。《信》我画了一年，在画布上工作就有三个月，加上前期深入生活，调查研究，构图的反复推敲，整个过程都走过了。当时这张画的社会反映非常好，半个世纪过去了，后来油画百年展中在好几个地方展出，大家觉得这张画现在看来仍然很好，没有过时。我认为现实主义不会过时，写实也不会过时。有时看画展，会感觉到，有的人本来基础很好，后来可能考虑到自己的东西落伍了，就一心求变，为变化而变化，感觉有点走投无路的样子；有的画家写实能力很强，画得很好，现在因为被捧得太高便开始迎合市场，或是将自己成名作品中的图像或风格没完没了地重复，变成自己的符号，反正画出来的作品大家都会认可，都会高价买走，反而不像最初的时候画得那么有个性那么生动了。

记：您在油训班时创作了《信》，后来又创作了许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历史画，如《国际歌》、《千古奇冤》等，为什么后来不画历史画了？

汪：画家要创作一些作品离不开这个社会，个人想做些什么，如果社会上没有这个气候和条件是做不成的，有些画家不是不愿意画某种风格，而是没条件画。我有这个体验。当时我参加的油画训练班，毕业展览在当时影响很大，但一毕业，就开始反右了，整个美术界就乱套了，我回来以后，被各种各样的运动限制住，前前后后20年没有好好画过画，尤其没有条件去画一些要下功夫的题材。我毕业后曾雄心勃勃，想把我学到的教给国美油画系第一届毕业班，但运动不断，弄来弄去最后只剩半个月的时间，没办法出好作品，社会对画家是很有影响的。“文革”后，各种各样的艺术流派在中国遍地开花，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遭受误解和冷落，这一套东西被认为不行了，要搞另外一套。当然，追求个性化，是大势所趋，但大家都急急忙忙去画一些更加能够引起人家注意的东西，觉得那样子出名快，现实主义绘画这类能够表现人类内心思想感情，表现人性的绘画传统被边缘化了。现实主义绘画要下大功夫，但是搞行为艺术不需要十年寒窗，没有坚实的基本功也可以做，而且更加引人注目，抢人眼球。作品能够有自己的面貌，突出自己的个性风格，这不是坏事，但认认真真深入地反映社会现实的艺术越来越少了。

记：看了展览以后，发现您后一部分的作品跟前面很不一样，除了没有条件创作现实主义绘画，还有什么原因使您的创作风格发生目前这种转变？

汪：后来，我的审美思想有些转变，不只是通过情节表现内心，还通过绘画本身，比如色彩、线条、肌理、用笔等因素，让人感觉到艺术本身的美。里面没有故事，静物就是静物，风景就是风景，这风景不一定是三潭印月或苏堤春晓，可能就是一个根本不被人注意的破房子，它不靠房子本身来感染你，是靠这张画本身艺术的含金量来感染人。艺术好不好，看它的含金量。

记：您对国家组织重大历史题材绘画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汪：最近几年，国家开始重视和组织历史画创作，这是好现象，但怎么去做是个大问题。许多画家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一类题材，所以出来的质量不是很高，结果不是很理想，有些好的题材被糟蹋了，很可惜。一方面是因为有些画家缺乏对历史题材的感悟，缺少经验，另外一个方面，历史画创作采取这种运动型的方式，首先也能出好作品，但这是一次性的，最好建立一种长效机制。现在国家出钱，艺术家能否全身心投入来画我是怀疑的。我们国家有很多可歌可泣的题材，画家有感动自己可能就会去画，如果国家能支持或扶持一下更好，比如他画出来国家可以买，可以签约但不要先给钱，这样画的人就多了，年轻人也可以参与进来画。画历史画最好不要搞集体创作，画画是个体劳动，集体创作要有个主题思想，做好配合，光分工是不行的。

记：请问您如何看待现实主义绘画在今后的发展？

现在我们看到很多画，包括有些挂到博物馆里的画，画得很概念，没有人物形象，没有内心情感，只能算是历史的图解。现实主义绘画，不是像武打片那样光靠功夫靠光电这些技术效果就能做出来的。哪怕是打仗，也不能是光靠枪炮，只有冲和杀，也需要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形象，这样的作品才会被认可，否则看过就忘，记不住。这方面我们需要补课，需要宣传。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历史画，不能够脱离历史事实和人物，不能光搞个人风格，人物表面的东西都没有，更不用讲内在了。也不是所有的题材都可以画，有些题材不适合画，有些题材是可以深入挖掘的。我以为，现实主义在今天仍有很大的潜力，只要作者真正能深入挖掘，表现人物的内心情感，塑造活生生的可信的人物形象，是能够画出我们这个时代的力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