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纳斯(Kaunas)纤维艺术双年展,从1997年至今已经举办了8届,是欧洲最重要的织物艺术大展。从最初的传统壁挂走来,展览的内容如今已超出了传统织物的范畴,今年更是融入了LED和智能光纤等高科技的媒介物,甚至加入了行为艺术的模式,在展示纤维领域最新科技成果的同时,也暗示着纤维艺术从观赏性向实验性发展的趋势。考纳斯纤维艺术双年展作为全球不多的织物艺术专项展览,宣示着纤维艺术已经作为当代艺术重要的一支,跳脱出传统的形式,走向了多元发展。
在我们身边的形形色色的事物中,人们总是串起其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框架,来激发自身存在的感知。织物带有自然属性,又带着人世的温情,处理手法直接而又富于变化,这一特质决定了织物可以作为独立的对象登上当代艺术的舞台。而考纳斯纤维艺术双年展,立足艺术的形式,对纤维艺术进行讨论,以促进对当代艺术的思考。
回顾作为一种策划
本届双年展的主题是“回顾·演绎·展望”。就如磁带的倒带、播放和快进一般,整个大展分为三个主要部分:回顾、演绎、展望。而其中作品集中在“回顾”部分,这也是本届双年展的关键词,它又分成“回顾历史”、“回述个人的故事”以及“回溯未来”三部分的展览副主题。“回顾”也可以解释为“重放、再放”。放之于艺术作品,便是不仅让观者观看,也是再体验一次艺术家所经历的。艺术在此超出了“欣赏”的范畴,跨进“经历、体验”的领域。在当代艺术发展迅猛的今天,对织物艺术的态度也在更新,却极易迷失方向。双年展此时不是随大流提倡推波快进,而是提出“回顾”,警醒艺术家们应在同步趋进的同时,慢下脚步深刻思考。
在本届双年展中,艺术家来自世界各地,他们带来了不同的文化境遇和思考角度,让双年展的作品所含更加充实丰富。“回顾历史”部分主要展示了欧洲17世纪到20世纪的传统壁挂。“回述个人的故事”部分是本次双年展的主体部分,从来自43个国家超过300件作品和31个项目中选出。年轻艺术家是纤维艺术领域的新鲜血液。而特邀艺术家们的作品则代表了纤维艺术发展的主流方向,无疑是当今纤维艺术的中坚力量。“回溯未来”部分注重实验性,以考古学的方式展示了织物领域的最新科技成果,如高科技的智能织物和各种传感交流装置的运用。
立陶宛本土艺术家丽娜·乔尼克(Lina Jonike)的作品“西红柿系列”讲述了一系列个性化经历。艺术家强调西红柿的生活媒介的作用,借以考察活生生的使用者。展出分两部分,一部分以西红柿为主角,记录了由种子到摘下的生长过程。艺术家用棉线缝制结合数码印刷,花盆和西红柿丛用旧照片的效果表达,而作为主角的西红柿则是用棉线一针针缝制的。而在另一部分作品中,西红柿像一枚红色炸弹在画布一角炸开,让观者不禁低头细看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到了红色的果渍。作品具有很强的叙事性,西红柿在其中分别扮演着一种水果、热爱的事物、未知的生命、创造的材料以及故事的主角这些不同的角色,观众得以再体验一次西红柿与人循环相生的故事。
来自美国的华裔艺术家贝利·刘(Beili Liu)的作品《诱惑》源自中国红线的古老传说: “月老”的故事。但是艺术家淡化了“月老”的角色,而赋予红线以主宰者和联系人的双重身份。作品采用了数千个手工盘绕的红线圈,从美术馆的天顶上垂下,暗示着数千个命运的结合。如艺术家所说,她的灵感便来自她的根,用非传统的方式表达传统的主题,暗示了千千万万个和她一样的“国际人”的故事: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化传统,即便在全球文化语境促使人的文化身份越来越模糊的今天,他们仍试图找寻一种连结,一种回皈家园的连结。
从回顾到演绎再到展望,展览囊括的艺术家和展品具有非常强烈的时间性,包括了历史上的珍品(洛桑壁挂双年展的藏品),今天的精品和代表了未来的实验品。回溯历史的目的,是让历史与今天在某一点上撞击、交锋,由此来激活某种新的意涵,于是,“历史”与“未来”在回溯中相通,而回溯的主体就是在场的鲜活的每个人。
社会变革的交织
每一件艺术作品都必将直接或间接反映它所处的时代特征,本次双年展的展品也不例外。艺术史上不乏某些反映和激发社会变革的作品,直接影响着社会的发展方向。我们在解读一件作品时,首先关注的,便是艺术品与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如何?时至今日,艺术家关注的又是什么?我们或许能从展品本身窥出端倪。台湾艺术家高原的作品《十二月》讲述了12个母亲和12个孩子,以及中国的十二生肖的故事。作品采用布面数字印刷合成照片的形式,让所关注的对象以最清晰、最真实、最细腻的面貌呈现在观众面前。艺术家紧紧把握新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与她所找寻的模特的关系。每一个人物背后都有着特定的背景,由一系列的城市地标和生活环境组成,反映着中国正在进行的现代化进程。
多媒介的新叙事
我们不得不承认,乔布斯的苹果和几百年前那颗砸到牛顿头上的苹果一样,改变了世界。随着科技的不断更新,艺术手段也变得越来越多样,新型媒介开始进入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也面临着不同媒介的开拓与进入。本次双年展中,有相当一部分作品结合了多种手段,用高科技的数字技术强化传统的表达方式,获得了一种新的审美效果。英国艺术家安斯莉·希拉德(Ainsley Hillard)的作品《痕迹》是一组结合了声音的织物装置,在展现织物审美的同时,加入了复杂的数字化手法。视觉、触觉、听觉集合于一体,创造了一种多层次的感觉经验。英国的詹妮斯·杰弗瑞斯(Janis Jefferies)和加拿大的芭芭拉·莱恩(Barbara Layne)在本次双年展中展出的作品是于2010年共同创作的《可穿的缺席》,运用了无线技术和生物传感技术这些最新的数字化交流技术,创造了一些结合人体与服饰的模型。
生活的现场与参与
在城市化飞速发展的今天,“大众参与”已经成为评价文化事件的重要指标。艺术也是如此,自从上世纪非博物馆艺术诞生以来,随着“波普”文化的推广,“大众”逐渐从艺术的观赏者变为参与者,甚至是掌控者。这其中,消费社会的大众参与必将消耗艺术曾经的能量和实体。今天,我们已习惯说“艺术离不开大众”,然而“大众”究竟指谁?“大众文化”究竟应该是什么东西?艺术家究竟应该服务大众,还是指引大众?这可能才是今天的艺术家需迫切思考的问题。从本次双年展的一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的反思与尝试。
加拿大艺术家艾米莉·布利森·达比修(Amelie Brisson-Darveau)的《我的影子衣柜》,将影子看作可移动的舞台,同时也是叙事甚至舞蹈的主体。作品在赋予影子以物质性的同时,也把影子个性化了。影子所折射的个人,不仅是艺术家本人,更是参与作品的观众。中国艺术家王海元的作品《来自高原的风》用生纸、苎麻和丝绸制作这些10到60公分不等大小的菱形、矩形和方形旗帜,将它们分散地挂于草原高点之时,也在向人们传播着藏民的信仰、生活及其文化。这件作品至今仍在草原之上,真正的参与者和观看者是高原牧民,展厅中的只是图片般的影子。
碎片、拆解与重生
美国建筑史家和评论家肯尼斯·弗兰姆普敦曾经说过:“现代建筑,是一部批判的历史。”对于艺术,我们可以说:“现代艺术,是一部批判的历史。”艺术的发展史本身就是流派之间的否定史,今天,这种批判仍在继续。艺术家的语言是最犀利敏感的语言,艺术家的批判是最彻底深刻的批判。纵观双年展,我们不难看到一些带有强烈批判色彩的作品。如果将考纳斯纤维艺术展放入当代艺术的语境中,展览或多或少还是注重传统、呼唤传统的艺术聚会。其中,跨界的媒材应用,批判和反思性的作品锋芒,又暗示着双年展着力于新时代的转型与思考。语言的批判无疑是最好的利器,这也是在双年展同期组织一系列研讨会与讲座的核心。“回顾”既可引出多元文化碰撞的问题,又可将之置入历史的视域中来重新审视其纠结;既可带出个体记忆的温度,又可聚合而为时代转型的共同的历史追问。这也是展览主题定位于“倒回”的初衷,在历史回溯中寻找答案,在不同文明中、不同地域交流与碰撞中寻求方法,以探寻艺术在全球发展背景下的重塑与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