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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新春王赫赫母亲题籤。

自从学画开始，母亲便是我常画的模特。我画的母亲肖像永远也达不到心中的理想境界。母亲是伟大而完美的，画只能极力往那个方向去追。

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妈妈一直用＂友谊牌雪花膏＂。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去画它，它温润如玉，造型则严谨的＂增其一分则太多，减其一分则太少。＂不可动其分毫。

这笤帚可有年头儿了，母亲常用它扫床的，不忍丢弃而敝帚自珍吧。东北话＂笤帚疙瘩炖肉＂是被家长揍的意思。不过我没尝过母亲的揍。教训是父亲的事，远比笤帚厉害的多。记得原来用蓝布包裹的，则更入画。

母亲从奶奶那里继承到腌泡菜的办法。泡菜也成了我们家馈赠朋友的礼物。

母亲养的君子兰。天晓得那时長春的君子兰为何那么值钱。

厨房与阳台的门上挂着的琳琅的厨具。这种熟悉的日常让人觉得温暖亲切。这便是母亲的厨房。

有人看了觉得画的太像了。其实谁都能画的一模一样，但太照片化了就少了画的意味。意即画要画出照片表达不了的东西。在造型与颜色上既客观描绘又有主观的意味在里面。手法越写实，构图越抽象；观念越象征，境界越升华。

我的写生基本上是写实的，其技法是小学水平。但我企图指向的不是技巧，而是＂情感的真实＂与＂古拙＂的表达。

我的故乡不是田间山野，也不是小桥流水。我对故乡的记忆其实就是长春拖拉机厂的那片宿舍楼。这是我从小到大看惯了的风景。如今搬到了附近的新居，我只有深深地眷恋……

三楼的蓝玻璃窗即是我家。每次我辞别离家，在楼下回望，母亲一定是站在窗前微笑的望着我挥手，直至看不到我远去的身影。而那蓝玻璃也是我不忍再去回望的。

长春拖拉机厂对面的筒子楼，已经待拆好多年了。如今人去楼空，只存一片破败荒凉的灰色调，令人默然伫立。那楼中曾住着我的许多同学。那时我们放学多半是不回家，先去同学那玩的。现在的孩子已体会不到那份快乐了。

只在破旧的铁门窗中，仿佛还能窥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工厂生产所留存的印迹。

从我家三楼望去的景色。对面的独身宿舍是早有的，中间的小平房是后来加盖的。门前那条路的积雪，总是在所有路上的雪都融化了才开始化。

我的小学就在我家楼下。即便这样近，有时上学怕迟到还要翻墙。翻过墙是学校的茅厕。有抓纪律的老师专在那恭候着，有时慌乱中跳过墙踩到地雷也比被老师逮着了强。那大楼是我们小学毕业后盖的。只有门前的几棵大树还是原来的样子，依然坚守在那里。那树根下曾经有卖小玩意和小吃的老奶奶。什么彩色的玻璃球、岳飞传的片纸（piaji）各色的糖果，应有尽有。其中＂蜂窝糖＂和＂胶皮糖＂最好吃。老师怕我们乱买零食，说那＂㬵皮糖＂是和了老奶奶的鼻涕做的。

楼前楼后点缀着的总有些可爱的车子。画车如画人，车子或扎堆聊天或孑然独立，或粗鲁直率或含羞委婉。旧时修车的大爷现在也该故去了吧。

从厂俱乐部看完电影回家走这条小路最近。那片的平房称作＂九十一＂户，想必是有九十一户人家。

長春拖拉机厂正门。小时候看到它觉得真是高大庄严。每到中午下班职工们都从此门涌出。尤其着急的应该是母亲们，因为中午还要回去给孩子做饭。如今大门内青松依旧、蓝天依旧。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依稀门前景，儿时岁月长。

莫道羲和速，堪叹人生忙。

我自三岁来，倏忽鬂已霜。

长拖拐把楼，忆昔旧时光。

家家悲与欢，皆在此上场。

巷中无陌生，邻里有来往。

一楼收电费，对门酸菜尝。

画毕不忍睹，睹过徒神伤。

他年景不存，寻画再思量。

何处安顿乡愁？它在故乡未曾稍变的日常，它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如美酒，越陈越香。

庚子大年初一至正月十七，闭门防疫，所画小幅水彩《母亲·家园》系列加上前年夏天回長时画的几幅，整理一过。尺寸为17x18cm。母亲安好但已坐了轮椅，聊以画作祝福。故园景物渐已消失，消失在我的精神家园里，也聊寄托于丹青，献给未来的怀念。

画家王赫赫简历：

王赫赫，1975年生于長春，陕西大荔人。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学博士。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专职画家，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画创作院研究员。文化部青联中国书法篆刻艺术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