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舒文)都说牛是有灵性的动物,它在被屠宰时会流泪。中国人对牛颇有好感,这是因为牛力气大,性情温驯,几千年来不求任何代价,一直辛苦地为人类在农田里耕种。即使今日农业已运用机械耕作为主,很少再用牛,但我们都喜爱牛乳这种价廉而营养丰富的饮品,对牛仍然有特别亲切的感情。以牛入画是中国古代绘画的传统题材之一,体现了一般百姓的务农生活,以及我国以农为本的主导思想。
《五牛图》本为唐代宰相韩滉的传世名作,它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是不允许出境展出的顶级国宝,也是少数几件唐代传世纸绢画作品真迹之一,还是现存最古的纸本中国画。
韩滉(723年-787年3月19日),字太冲,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唐朝中期画家、宰相,太子少师韩休之子。
韩滉《五牛图》及其局部图 尺寸:纵20.8cm,横139.8cm 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馆
卷中韩滉着意刻划的五头牛各具特色,形象生动真实,可谓“曲尽其态”,天机绝妙,神彩焕发,在静的形态之中因个性的着意表现,使整个画面又有动的启示,动静有致,形象地表现出牛群散牧于山间泽畔的意境,全图不画背景,留下大片空白,为观者留有想象的空间。
韩滉《五牛图》引首乾隆行书题字:真诧春黎
《五牛图》在横卷上画了五条神态、性格、年龄各异的牛。从右至左,首匹为棕色老牛,描绘成一边咬着东西一边在杂木旁蹭痒的情状,意态悠闲;次为黑白杂花牛,身躯壮大,翘首摇尾,步履稳健;第三匹为深赭色老牛,筋骨嶙峋,纵峙而鸣,白嘴皓眉,老态龙钟;第四匹为黄牛,躯体高大,峻角耸立,回首而顾;第五匹牛,络首而立,体态丰厚,凝神若有所思,双眼流琢出倔强的个性。
韩滉《五牛图》前隔水:乾隆行书御题
释文:唐史称韩滉与宗人干(韩斡)相将名画录,谓马牛虽目前之畜,最难为快,滉能曲画其妙。今观此图,益信顾《宣和画谱》载滉画有《阙牛归牧》诸图,即赵吴兴跋中所列。亦尚有四图乃《石渠宝笈》鉴藏。惟《丰稔》一图,近年秋甫得此卷耳,名迹良足,供几暇清赏。要惟寓意,而不留意,岂以罗致为贵耶。乾隆壬申(1752年)嘉平朔御题。
《五牛图》画在一张窄而长的桑皮纸上,五牛姿态各异、身形逼肖,全图除了一丛荆棘之外,不设任何背景,着重突出牛的既倔强又温顺的性格。画中五牛目光炯炯,深邃传神,将牛既温顺又倔强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画者着重刻画牛的眼睛及眼眶周围的皱纹,还用尖细劲利的笔触细心描绘了五牛眼眶边缘的睫毛,通过细节的刻画,把每头牛独具的个性加以强调,使它们鲜明地显示出各自不同的神情。观者分明能感觉到这五头牛不但有生命、有情感,而且有各自不同的内心世界,这是人格化了的五牛。
《五牛图》一经问世,便成为收藏热点。《五牛图》本幅及尾纸上依次有乾隆(前隔水、画面、拖尾四处)、赵孟頫(三处)、孔克表、董诰、项元汴、姚世钰、金农、蒋溥、汪由敦、裘日修、观保、董邦达、钱维城、金德瑛、钱汝诚等十五家题记。却不幸在1900年八国联军洗劫紫禁城时被劫出国外,从此杳无音讯。
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总理收到一位寓居香港的爱国人士信说,唐代韩滉的《五牛图》在香港露面,希望中央政府出资尽快收回国宝。周总理立即给文化部下达指示,鉴定真伪,不惜一切代价购回,并指示派可靠人员专门护送,确保文物安全。名画颠沛流离回归祖国后,经过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厂修复后才得以焕发生机。
今天的主角是这幅韩滉《五牛图》的2.0版本,出自吴冠中先生之手。
吴冠中《五牛图》 尺寸:75cm×90cm
吴先生用油彩赋予了这幅五牛图新的生命。他保留了韩滉五牛图中五牛的形态和表情,只调整了原先五牛图的组合关系,将原本独立的五头牛,巧妙的合“五”为“一”。
此牛一身花斑,慵懒的昂首望天。可以看出吴先生排笔有力,反复叠加中塑造出花牛脖子及后背上被毛的厚实感;腿上及腹部上花斑则以排笔看似不经意的“涂抹擦出”,斑点之间,自然而有节奏,惟妙惟肖又不失可爱俏皮。
黄牛双角向前向上以S形弯曲,锋利且坚硬;身体是以较粗和略有顿挫的线条来描写,以表现牛皮的厚实和韧性;牛角和蹄则很坚硬,吴先生便用上浓墨和坚挺的笔法。吴先生用各种黄色的变化,表现出了这头牛的体积感与肌肤纹理。此牛展现的是侧面回首吐舌的造型,十分传神,这一抹红,更是此牛的点睛之笔。
这头牛状似水牛,浑身黝黑,正面取象,特殊角度造型哪怕是单独作画都不好把握,吴先生却发挥其高超的艺术处理手法将其融于这幅《五牛图》中,形象严格紧揍,骨骼纹路条理清晰自然,双角平缓异于前两位。
五头牛整体造型准确,形态生动,恰当地表现出筋骨和皮毛的质感。加上吴先生传神的手法完美的处理了前后透视关系,加以油彩点彩、涂抹作为背景衬托,使得五头“神牛”齐聚一堂。毋庸置疑,韩滉画牛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当为传世之宝;而吴先生的处理构图手法和鲜明的油彩更是将这传世的五牛图增添了新的韵味,堪为国宝。
图左:韩滉《五牛图》 图右:吴冠中《五牛图》
这幅《五牛图》是吴先生在90年代初期所做,这个时期也是吴先生作品逐渐走向成熟,并再创高峰的重要时期。吴先生将看似不相容的西方油彩与经典的东方水墨“牛”的形象(而且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韩滉《五牛图》中的牛)相融合,跨越了传统与现代,实现长久以来他所致力的“油画民族化”与“国画现代化”。吴先生的艺术观念不论东西、不论古今,把艺术的标准认定为“我心”,利用“美”的通性,不分中西,认为只要是“美”的事物,都具有感染人心的能力。
如果说吴先生的经典作品《周庄》、《双燕》等是他对江南的一种特别特别的留恋的话,那么这幅《五牛图》便是他对经典的特别特别的致敬,以及再次的推敲。
吴先生“古韵新腔”的作品面世的少之又少,“古韵新腔”堪称“大师”眼中的经典,是吴先生对传世之作的再演绎。朱法鹏老师收藏的这幅吴冠中《五牛图》也如韩滉《五牛图》般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朱老师用三个词形容了整个收藏的心境:失而复得,虚惊一场,久别重逢~其中艰辛,可见一斑。此幅来之不易的吴冠中《五牛图》非常值观者玩味、品鉴。
传统的再解读
1992年、1996年吴冠中开始创作了《古韵新腔系列》,他选取了《五牛图》等唐宋名画,以油画的方式加以表现,这再一次验证了他的艺术出入于东西方绘画之间,也是他对中国古代绘画与画论的再解读与再阐释。联想到作为画家的他,惜时如金,但在晚年却以极大的兴趣与毅力,对史论界公认为底蕴深奥的《石涛画语录》进行研究与评述,这可以理解为吴冠中在其艺术历程的长河中,总是不断地回溯传统艺术的源头,从中汲取创造性的灵感。
《五牛图》吴冠中 一九九二年
吴冠中说:传统名画中的韩滉五牛卷轴汗牛充栋,但那些程式化了的各种耕牛图并不令我激动。而韩滉的五牛图中形态各异动静觅食点线面的之交错,线条流动穿插之繁杂,连背景也溶入动与静的牛群中,难分牛中景景中牛,似乎我只是地上草草上虫,迷途于画中牛群的迷宫。我作过不少水牛,着眼于线与面的交错,牛与水的荡漾,芦苇的点缀,这回油彩浓妆,似乎想饱餐浓墨重彩的盛宴,愿读者有同样的好胃口。韩滉五牛图只是调整了原组合关系,将五条牛的单独之图像织入绘画的构图复合中,而牛的形象基本未变。但我希望后人来进一步改变,发展其造型,否则这些牛会断了后代,故题外话:韩滉五牛谁保养。——《文心画眼》
《五牛图》吴冠中 一九九六年
吴冠中说:“九二年的五牛图,从艺术角度、视觉角度、色彩角度都是我一生的终爱!96年的五牛图,本想更优化一下,但画平了,气也平了,对比谈化了,所以艺术来于灵感的。”(96年五牛图吴先生生前捐给新加坡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