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三
图四
图五
图六
据宿白先生调查,羊八井寺旧殿的这种平面形制最早出现于7-10世纪桑耶寺的札觉加嘎林和康松桑康林,但大量出现还是在15世纪以后,如扩建后的小昭寺、朵阿林大殿、扎囊强巴林、哲蚌寺措钦大殿、贡嘎寺集会大殿等,均采用了这一形制。与此同时,壁画的题材和风格也与此基本吻合。事实上,16世纪初以来的藏文文献不仅证实了这一推断,而且还进一步为其提供了更加准确可靠的年代。
羊八井寺的修建与壁画绘制的年代和作者
关于羊八井寺的创建年代,学术界目前存在着1490年和1503年两种不同观点,但按该寺创建者红帽系六世活佛却扎益西五十四岁(1507)前撰著的传记《青莲花双垂璎珞传》(rtogs brjod autpalavi do shal),该寺由噶玛噶举派红帽系四世活佛在当时西藏的实际掌权者仁蚌巴·顿月多吉的支持下,分两个阶段建成,即始建于水猪年(1503),完成于马年(1512),共历时九年。
第一阶段的修建经历了选址、乞地、破土和包括祖拉康大殿在内的主体建筑的修建。
藏历水猪年(1503)元月,红帽系四世活佛莅临当雄后,为羊八井寺进行了选址,最终,雄伟的念青唐古拉雪山的八座山神中央的日沃昌杰山(ri bo vbrang rgyal)前成为寺址,东向正好面对德钦山(bde chen ri bo)。从三月十三日开始举行了三天的乞地仪式,并在二十四日吉日举行了破土仪式。“(四世活佛)五十一岁,即水猪年四月十九日吉日,为七十六根柱子的祖拉康大殿(gtsug lag khang)和喇章(bla brang)及一百九十七间僧舍(gra khang)奠基。二十三日就举行了供奉三宝的盛大仪式,并派人前往拉萨、桑耶等地献供,以祈求寺院的修建圆满无碍。卫藏、康区和卓区(vbrog)等地的无数工匠依照仁蚌巴王(sa skyong,即顿月多吉)的命令,前来修建寺院。九月前,基本完成祖拉康大殿上下层建筑、二层转经堂(skor khang)和其他附属建筑的修建。九月二十三日,王仁钦杰却(sa skyong rin chen rgyal mchog)敬献集会大殿(vdu khang)的开光供品”。
第二阶段包括维修个别殿堂的立柱和新建弥勒大殿。
由于甘丹净殿(dgav ldan gtsang khang)的立柱霉烂,“后至马年(1510),柱基下沉,四世活佛截断腐烂严重的柱子,对其予以维修”。猴年(1512),六十岁高龄的四世活佛从丹萨替寺“再次前往羊八井寺,修建了一百余根立柱并带回廊的弥勒大殿(byams khang chen mo)和荣康(rung khang),并为其立塑弥勒像。因四世活佛于梦中梦见释迦牟尼说法像,因此在殿中照此立塑了巨大的弥勒主眷金像”。
综上可知,羊八井寺应建于1503-1512年之间,其中在1503年的初建阶段,修建了祖拉康大殿、喇章、甘丹净殿和197间僧舍,1512年的第二阶段又增建了弥勒大殿。建筑由拥有76根立柱的祖拉康大殿(gtusg lag khang)、100多根立柱的弥勒大殿(byams khang chen mo)、众多喇章(bla brang)、转经堂(skor khang)和197间僧舍(grwa khang)以及其他附属建筑组成。至1792年,其建筑规模又进一步扩大,该寺“共楼房七百七十八间,又僧房三百五十七间,又山下小庙一座计十三间”,“田产九处”,“喇嘛一百零三名”,不仅规模空前,而且“大、小佛像甚多”。其中,现存的旧殿应为原初的祖拉康大殿。
《贤者喜宴》不仅记载了羊八井寺的创建及其过程,而且对壁画及唐卡的内容和作者也进行了明确的记载。1503年,羊八井寺第一阶段的土木工程结束后,立即进入了室内的艺术装饰阶段,“为羊八井寺立塑众多主尊和胁侍像,以及历代红帽系活佛的等身(sku tshad ma)金像。同时在护法神殿立塑噶玛噶举派和丹萨替寺传承(thel pa)的护法神像。寺院上下各殿所有绘画都十分精美,由曼塘巴·曼拉顿珠父子(yab sras)和钦孜瓦绘制。祖拉康大殿内外所有绘画都一气呵成。笔者(巴卧·祖拉陈哇)从小就耳闻:其‘完工如此之快,材料如此清净无暇,工头如此之重要,史无前例’”。由此可知,羊八井寺以祖拉康大殿为首的佛殿的壁画都出自著名画家曼拉顿珠父子和钦孜瓦的手笔。不仅如此,西藏社会对羊八井寺建筑工程的效率、材料和艺术之精美都赞不绝口,以至于巴卧·祖拉陈哇(1506-1544)从小就对其如雷贯耳。
羊八井寺的造像、壁画和唐卡等艺术不仅受到了当时的礼赞,甚至深深地影响到二百年后藏传艺术的创作。18世纪噶玛噶举派八世司徒活佛、噶玛噶智派著名艺术家司徒班钦·却吉迥乃(si tu pan chen chos kyi vbyung gnas,1700-1774)就深受启迪。按司徒班钦本人的《自传》,1714年,十四岁的他就十分仰慕曼拉顿珠在羊八井寺创作的作品,并深为折服。他为此写道:“此时,我如饥似渴地学习佛教绘画等,从(羊八井寺)下面的图书馆到喇嘛拉康,保存有著名的曼拉顿珠的真迹百幅大成就者像,我径直就住在了这里,不忍离去。”
羊八井寺创建初期,除大量的雕塑、壁画外,还为其创作了不少唐卡。其中一幅巨幅锦缎唐卡就出自于曼拉顿珠儿子曼塘·绛央巴(sman thang vjam dbyangs pa)之手,并且体现出炉火纯青的技艺。按《贤者喜宴》,当“巨幅唐卡布面展开在寺院前方的草坪上后,曼塘·绛央巴足穿锦缎靴子,手执带柄炭笔,开始在布面上创作,标色标,然后剪裁各种颜色锦缎,拼接完成一幅巨大的锦缎佛像。据说举行开光仪式时,出现了许多奇异征兆。绘制如此之大的锻制佛像,不仅未画基线,也没有做任何修改,而是一气呵成。依作者(巴卧·祖拉陈哇)之见,除了画师出神入化的技艺外,主要是法王(红帽系四世活佛)的大慈悲”。可见,绛央巴的绘画技艺也绝不亚于其父曼拉顿珠。
上述有关羊八井寺修建的过程、殿堂立塑的雕塑、壁画和唐卡的绘制以及作者的信息,在18世纪成书的《司徒班钦自传》中也有相同的记载。由此表明,自16世纪初以来,传统的藏族学者和艺术家都认为羊八井寺的壁画是以曼拉顿珠为首的曼塘派和钦孜派画家创作的早期作品。事实上,要确定其中壁画遗存的画派性质,则需要这两个流派更多的史料和传世作品提供进一步的参考。
旧殿壁画与曼塘派其他早期绘画
幸运的是,文献中有关曼塘派创建者曼拉顿珠的零星记载和近年来新发现的该派的早期绘画遗珍,为研究羊八井寺旧殿内转经道壁画的性质提供了进一步的参考。据《根敦朱巴传》、《班钦释迦却丹传》和《司徒班钦自传》等藏文文献,参与羊八井寺壁画绘制的曼拉顿珠及其早期弟子曼塘·绛央巴、曼塘囊巴·伦珠巴(sman thang nang pa lhun grub pa)和曼塘·希瓦沃(sman thang zhi ba vod)主要在后藏扎什伦布寺、色多巾寺和山南的色卡古多寺等处进行了艺术创作,以曼拉顿珠为首的曼塘派在早期主要依靠他的子侄弘传,而他本人则主要参加了羊八井寺和扎什伦布寺的修建。
按《根敦朱巴传》,一世达赖喇嘛根敦朱巴(dge dun grub pa,1391-1474)在1447年开始创建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的扎什伦布寺时,便邀请曼拉顿珠师徒参与了其艺术创作。从1458年开始,至1469年止,曼拉顿珠在扎什伦布寺进行了十余年的艺术创作活动,创作了大量的壁画和唐卡作品,主要有:1548年,为祖拉康大殿(gtsug lag khang)绘制了八十四大成就者环绕金刚持佛和十六罗汉环绕释迦牟尼佛的两幅净土壁画,同时完成了释迦牟尼佛画传《十二宏化》的白描工作,特别是绘制了金刚持说法图;1464年,在祖拉康大殿出色地完成了佛传《佛陀百行》(rgya mdzad chen mo)画传的绘制;1468年,用三个月的时间圆满完成十八庹(平身双臂之长,约五尺)长、十二庹宽的巨幅释迦牟尼佛锻制唐卡(gos sku chen mo);1469年,与佛像绘塑家(ri mol lha bzo ba)多波且(stobs po che)等人完成四大天王像的塑造,天王殿十五护方神(phyogs skyong bco lnga)和十二药叉大将(gnod sbyin gyi sde dpon bcu gnyis)像的绘制。由此不难看出,扎什伦布寺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为此他也赢得了“画王本莫且(pir thogs ryal po dpon mo che)”和“天神幻化的画王(lhag pavi lhas rgyud byin gyis brabs pa pir thog rnams kyi rgyal po)”的称号。据说,扎什伦布寺都康钦摩现存十六罗汉环绕释迦牟尼佛和金刚持与八十四大成就者壁画就是当时的遗存。然而遗憾的是,这些壁画历经数百年的烟熏,几乎一片漆黑。更令人惋惜的是,其中的主尊像释迦摩尼佛和金刚持像后来被重绘,因此无法与羊八井寺旧殿壁画进行进一步比对。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近年在萨迦寺发现了一幅有明确题记的由曼拉顿珠创作的《释迦牟尼佛与二弟子》唐卡〔图七〕,从而为羊八井旧殿壁画的比较研究提供了第一手材料。该唐卡画幅中心构图的是释迦牟尼佛与二弟子,中前为五供,右下方为施主像,即曼拉顿珠的老师多巴·扎西杰布夫妇,左下方为财神布禄金刚。根据唐卡背面题记,曼拉顿珠还绘有十六罗汉、无量寿佛、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度母、白度母、护法神和多闻天王等17幅唐卡。通过将这件唐卡与羊八井寺壁画遗存的比较发现,二者在风格上既有相似,也有区别之处。相似之处主要体现如下:首先,二者背光形制和处理相近。以羊八井壁画的绿度母〔图六〕和菩萨装无量光佛〔图四〕为例,两处采用的都是圆形头光、马蹄形身光,边缘都装饰有一圈巴扎纹样,并且其内的数道光环均以红色和蓝色等色彩来表示。与此同时,头光和身光主体部分均为单色素面,无装饰纹样。其次,莲座及其莲瓣的处理方式也非常接近。曼拉顿珠的唐卡虽然未表现须弥座,但其上的莲座由三重仰莲组成,莲瓣饱满、宽大,瓣尖突出,同时中间最大一排莲瓣的色彩由蓝色和红色组成。除色彩上的差异外,莲座的这一形制以及莲瓣的造型和装饰同样也可在羊八井寺千佛小像和无量光佛身下须弥座上的莲座中见到。不同之处也显而易见,如以佛像为例,与曼拉顿珠的唐卡相比,羊八井寺千佛的下颏较尖,躯干略显单薄〔图二〕。与此同时,螺发的处理不同:前者〔图七〕几乎看不到螺发的形状,而后者每一个螺发的造型都十分清楚〔图二〕;袈裟的穿着以及衣褶的处理也相异:前者右肩搭袈裟,袈裟宽大、衣褶繁密〔图七〕,而后者则裸露右肩,袈裟贴体,衣褶稀少〔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