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 《醉僧图》 轴 纸本 设色 1943年
傅抱石客蜀时期作《醉僧图》(《人人送酒不须沽》)8帧,(图5)画题来源在《壬午重庆画展自序》中说是安岐的《墨缘汇观》和王世贞的《弇州续稿》。《墨缘汇观·名画卷上》这样描述李公麟的《醉僧图》:
其中一僧,坐石于古松之下,面貌奇伟,微含醉态,执笔作书,左手按膝,一童伸纸于前。松干悬一葫芦,石上旁陈砚墨。卷前二人作相顾状,一人双手擎酒瓶前行,一人左手提瓶随后。描写“人人送酒”诗意,神情生动,超然绝俗。
这一描述与现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一本题为李伯时所作的《醉僧图》极其相似。傅氏所画与李图有别,他绘一老僧坐于古松之下,一手伸纸,一手提笔(或握杯),另一侧画一老者和一小童提酒壶来访(或仅一小童,或老者、小童皆无)。松枝上悬挂一葫芦,石案上置文房、觞觥诸物。或在松间涂两叶芭蕉,是以“怀素书蕉”的典故进一步暗示了怀素的身份。依本文考察,傅抱石关注此题,也与他对顾恺之的研究有关。他曾说, “一个美术史家比画家难,要不畏艰苦,《佩文斋书画谱》我翻破了好几部。……解决顾恺之的问题全靠它。”从《佩文斋书画谱》中爬梳有关顾恺之的文献资料发现此画题并依怀素诗成此图,这一推断是极有可能成立的。需要说明的是,《醉僧图》并非傅氏所谓 “前人已画过的题材,原迹不传”,只是囿于当时文献的匮乏而未及见到同题画作或印刷品。据笔者查考,除上述署为“李伯时”的一图外,尚有一本刘松年的《醉僧图》传世。僧坐松下石上,提笔作书,两童子一展纸一端砚而侍,老松侧挂葫芦。此图应是对李图的继承和改编而来。
2、《东山图》(《山阴图》、《山阴道上》)
此题属于谢安故实题材。《世说新语·雅量第六》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条注引《中兴书》云: “安先居会稽,与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谈说属文,未尝有处世意也。” 记述了谢安隐居东山时与同在会稽周边寓居的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处同游,《东山图》(或《山阴图》)就是对这一故实的图绘。李公麟此图曾被当时文人广为传赞,周密《云烟过眼录》载李伯时《山阴图》云:
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四像,并题小字,是米老书。缝有睿思阁小玺,并米印,上题:“南舒李伯时为襄阳米元章作。”下用公麟小印,甚奇,尾有绍兴小玺。跋尾云:米元章与伯时说:“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当时同游适于山阴,南唐顾闳中遂画为《山阴图》,三吴老僧宝之,莫肯传借。”伯时率然弄笔,随元章所说,想象作此,潇洒有山阴放浪之思。元丰壬戌正月二十五日与何益之、李公择、魏季通同观,李琮记。壬戌正月过山阴,伯时作,迥若神明,顿还旧观。襄阳米芾《山阴图》,长沙作,一幅轻绡三尺阔,百岁丹青半尘脱。谁将光景写吴绫?神采森然动毫末。临卷叹张芝,落笔入妙思。舒眉映朗目,白玉无泥滓。堂堂伟且长,想见坦腹姿。山阴道士,鹤目龟趺多秀气;右军将军,萧散精神一片云;东山太傅,落落龙骧兼虎步;潦倒支公,穷骨零丁少道风。仲殊述。伯时为元章作《山阴图》,神情迈往,令人顾接不暇,今归希文家。宣和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子楚、师正同观。
可知此题南唐顾闳中曾绘,该图已不传世,李公麟是根据米芾的口述而提笔画成,遂赠予米芾。另《佩文斋书画谱》卷八三录《石林建康录》“宋李公麟《东山图》”云:
龙眠李伯时画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四人像,作《东山图》。玄度超然万物之表,见于眉睫;逸少藏手袖间徐行,若有所观;安石肤腴秀泽,着屐反首,与道林语;道林羸然出其后,引手如相酬酢,皆得其意于俯仰走趋之间。笔墨间远,妙绝一时。
这两段文字将此图中四人的形象、动作、神情等描述得活灵活现,尤其是后者,对四位名士的细微姿态和肢体动作都作了详尽的解说。李公麟后,李唐也画过《山阴图》,唐寅有仿李唐之作。这些图皆不得见。
傅抱石作此题8帧,自言根据叶梦得《石林建康录》而来。笔者以为,此题也是他研读《佩文斋书画谱》所获。叶梦得《建康集》中确有《东山图赞》一文,《佩文斋书画谱》所记是对这段原文的摘录。另,《佩文斋书画谱》所引“《石林建康录》”这一书名本不存在,实为“《建康集》”,纯属讹误,而傅氏自述中亦称“《石林建康录》”,可见他完全是从《佩文斋书画谱》中沿袭而来,故有此推断。他依照《佩文斋书画谱》所记李公麟图绘制,将图中人物形貌、神情、姿态与文字细节一一比对,几乎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