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几条新闻浮现眼前,韩寒与方舟子掐架引发大讨论;中国当代艺术家拍卖份额占全球十大半数,张大千、齐白石拍卖世界TOP,超过毕加索;东森电视购物推出“某国画大师”代购。文化已经像其他工业产业一样,为了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而创作,连推销的手法都已经与电视购物频道接轨。文化工业流水线的产品一经产出,既通过媒体进行大批量的复制和传播,拍卖图录如同脑白金一样重复催眠,强加给大众接受。中国文化已经不仅仅是官方的意识形态,而是更多的成为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与老子的“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完全相反的是,当代的媒体、广告把商品包装成你自己的欲望,并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从出租车后座,一直到电梯入口。
所谓工业流水线,并不是指创作流水线,而更多是指一个艺人的包装,推广,宣传,舆论营造,和最后的商业销售的产业链。大众对流行明星的需求,其实根本不是“好”和“坏”的价值判断,而是“值”或“不值”的消费者体验。质疑韩寒、小四、李宇春的人,不会在娱乐市场上花一分钱,能清晰的判断质量的好坏的人根本就不是流行文化造星运动的目标客户。购买韩寒的小说和代言的T恤的人,是在购买一种反叛青年的自由主义的生活方式。我们在完成一次购买行为中,消费的是品牌,文化标签,是星巴克的良心赎罪卷。我们买的是资本主义式的文化意识形态,而非商品本身。
“水”与“钻石”的使用价值与销售价格的对比关系,一直是经济学中的公案,可以用“边际效用”解释,边际是指单位商品的效用增量,效用是指商品满足人的欲望的能力,是消费者在消费商品时所感受到的满足程度。钻石是稀缺物品,边际效用就高。对于一贯秉持“艺术无关利害论”的艺术行业,艺术品是如何成为欲望的对应之物?艺术品作为奢侈品牌的顶级物品,如何产生出张大千这样全球之首的边际效用呢?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成为交易对象的艺术品,而不是具有思想性和政治批判力的文化对应物。适合成为资金投资的艺术品经常被描述为:1、全球范围内的高度认知度,比如“蒙娜丽莎”;2、携带历史或时代的关键,标志性人物,比如超现实主义的达利;3、具有非同一般的传奇,比如梵高割掉的左耳;4、稀缺程度,艺术家去世效应;5、异域化美学,符合时代变动不居,喜新厌旧的潮流;6、冷战阴谋论,背后看不见的手;7、部分藏家区域流通的固执喜好……
“接受美学”渐趋成为影响艺术市场的重要理论,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一幅“经典作品”的产生在创作者那里只完成了一半,还需有作品的接受和作品的流通两个程序,才算完成。什么样的作品在什么时代成为“经典作品”,艺术质量还真不见得在当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经典作品”的诞生反应了观者所在的时代,自身的涵养,与创作者共享的知识和语境在交流过程中所产生的共振。对艺术作品的占有欲,认知,也成为了作品时代发生的一部分。艺术作品在什么时代被接受,被认可,也同样反映出了整体时代的趣味、思潮的波动。由于时代的变迁,认知的改变,话语的传播等原因,对于固定不变艺术物品的欲望,也发生着天壤之别的转换。观看,这个带有前意识的行为,沾染着情感、立场、意识形态、美学潮流等不同的间隔,成为最复杂的社会行为。古老的东西被重新发现,新的价值不断诞生,艺术史不再是作品内部系统的风格流变史,而是对作品的认知史,或者说作品效应史,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史已经终结。对艺术作品的认知程度和接受程度,更多是视野结构,文化结构和心理结构所决定,艺术潮流的更迭,更多的是时代所造就的观念的更替。
艺术创作的主体也不仅仅是艺术家的个人化行为,艺术机构、批评家、策展人、观众也成为层层文本叠加阐释系统,也具有创作的主体性,或者说都成为文化工业生产链条的一个部分。什么样的艺术作品被选择得以在什么样的艺术机构中展现,被以什么样的话语方式进行阐述和传播,被什么样的人群观看并选择购买,都参与一位艺术家创作价值实现的完成。作品不再是“酒好不怕巷子深”的单纯的本质主义物品,而是携带着文化、商业、社会系统错综复杂联系,体现着时代的文化价值。
艺术携带的文化属性,与普通的消费产品不同,并非诉求于简单直接的购买欲的刺激。而是与物欲相结合的精神之欲,资本主义制度的文化权力的附庸。高雅艺术使赤裸裸的资本主义显得文质彬彬,资本不但要在生产系统和政治交易中统治整个社会,还要在审美和文化领域占据决定性的作用。高雅成为庸俗的消费品,贫困成为财富的观赏物,具有新奇的创造力,批判性的观念和边缘化的异质性,更容易成为引起消费关注的类型。艺术生产是新的知识的生产,也是对前所未有的欲望进行的生产。消费文化所代表的是不见硝烟的资本主义吞噬的战争,穿越了一切界限和障碍,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伤力,如同拉伯雷描述的贪食的巨人,用强健的胃吞没一切。目前,在文化消费领域里,庸俗文化的笼罩下,我根本无法看到逃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