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导读:

   李德哲李人毅刘永贵黄维耿安顺李志向何家英刘文选王超王乘曾迎春杨之光林之源关山月

人民美术网 > 理论 > 雕塑家隋建国:中国人身上有件看不见的中山装

雕塑家隋建国:中国人身上有件看不见的中山装

2012-03-20 09:53 文章来源:中国新闻网  作者:rd,  分享到微信
扫描二维码转发分享

生于1956年的隋建国经历了“文革”、改革开放、1980年代的文化热至1990年代的商业转向。在他心中,他所经历的一切将伴随他一生,无法摆脱。所以他用作品记录下自己的反思。

一块块坚硬的石头被锈迹斑驳的钢筋网包裹着,散落一地。看起来像冷兵器时代的弹射弹药或者残酷的刑具。这是隋建国的雕塑作品《地》。

他站在旁边,配合摄影师的要求,略显拘谨地摆出各种动作,态度温和而耐心。拍摄快结束的时候,他轻声给了个建议:站在作品的最后面拍一张,突出作品,不要强调人,“这样效果也许会不错?”这是典型的隋建国,谦逊内敛得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一位功成名就的艺术家,尤其在这个充满戾气的跋扈时代。

佩斯北京画廊为他做了这个大型回顾展,刚刚开幕,他每天都抽时间来展厅转转,陪朋友聊天,和颜悦色地同观众交流。这些沉重而庞大的雕塑,不光是对艺术家个人的回溯,它更像中国当代精神史的一次侧写——无论怎样的形式,作品实际上都有一个隐含的主题:禁锢与挣扎。

他坦言,对于中国社会问题的反思会伴他一生。“我想,我逃不掉了。”他嗓音低沉地说道。

中国人身上都有一件看不见的中山装

一件庞大的中山装兀自站立在那——那是一座铸铝材质的雕塑。它坚硬、嚣张、鼓鼓囊囊,却只是一件衣服,穿着它的人被彻底抽空,只剩这件紧系风纪扣的衣服色厉内荏地立正,2.5米高,几乎占据一个展厅。不时有观众走到它面前合影,有人想伸手触摸巨大的纽扣,画廊工作人员疾步上前想制止。“没关系,问题不大,”隋建国和蔼地对他摆手。

这是个戏谑的瞬间。象征威严的中山装可以被穿着时尚的年轻人随意触碰。这或许是隋建国心底隐秘的欲望,怂恿任何人帮助自己解构曾经存在的威权。

这件《衣钵》是隋建国的成名作,创作于1997年,是艺术家“反思现实”的结果。那一年,香港回归,反思中国百年近代史的热潮再次兴起。与1980年代群体性反思现代与传统的关系不同,这一次更加个人化。作为艺术家,隋建国开始思考自己与社会制度、精神领袖的关系,也在琢磨用怎样的方式呈现这一切。“中山装”成为了最后的选项。

在他心中,中国人身上都有一件看不见的、笼罩在精神上的“中山装”。于是,他以“零度叙事”的态度,冷冰冰地用雕塑做出了那件衣服,并让这件作品成为承载百年中国革命文化精神的“衣钵”。它渗透了艺术家早期所受的教育和毛泽东思想影响下的精神困惑。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这种困惑无论承认与否,它都已融入血脉,无法摆脱。

隋建国也终于找到了一种让自己舒服的风格。混杂了杜尚的“现成品”意识和劳森伯格的波普特征,同时,也如此“写实”。对于中国艺术界来说,“写实”二字是被污染过的名字,一度意味着某种必须陈述的谎言。以致于在1980年代,很多反叛的艺术家纷纷逃避写实。而隋建国也在逃避之后,开始回归,为写实正名,并且发现“自己的写实功底还不错。”从那之后,“中山装”成为隋建国的符号。直到现在的回顾展,它仍是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在艺术家自己看来,选择现在做这样一个回顾展“是时候了”,“想把它当一段历史给大家看看”。隋建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但在中国,雕塑没有历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学习欧洲学院派,改造中国传统文化;1949年后,独尊苏联美学;1980年代之后又开始转向西方当代艺术系统。但真正消化了舶来理论,并敢于以雕塑作品介入现实、表达自我的艺术家寥寥无几。更多雕塑圈里的人,把这项艺术当做了工程和“活儿”。隋建国没忙着找各地政府接中心公园的项目,而是自己做一些“古怪”的东西,反倒拧巴着成就了风格。

“我也不满于很多现状,我想摆脱它,但又不想像别人一样出国,那么只有慢慢地走,我的作品就是把这个挣扎记录下来。”隋建国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自己创作的初衷。

“北京太风云激荡了”

因为介入现实的决心,所以隋建国的作品看起来总有些“危险”,听听那些名字就知道,比如《睡觉的毛主席》。他被批评家栗宪庭称为“在观念上走得最早也最远的中国雕塑家”。但实际上,他并非像作品呈现出的那样锋芒毕露。他是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并且连任12年,还兼着一系列其他“官方”头衔。“体制内”和“当代艺术家”的身份对话,就像他作品中的主题:禁锢与挣扎。

朋友们和他聊天时,也经常会自觉避谈这个尴尬的身份问题。但在他自己看来,这或许没那么纠结。“这些头衔没有增加什么,因此也不会减掉我什么。”隋建国顿了顿,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如果说有的话,应该是我比不在体制内的人多一份经验,多一份能去理解和思考的心”。

这种经验让隋建国的作品里到处有批判的棱角,但毫无戾气。他自己承认,做那些“危险”的作品,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敢于去做”,为了对抗内心的懦弱。这是没办法的事,成名之前,他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在青岛国棉一厂当工人。时值文革,日子扭曲、单调、枯燥。

 

直到有一天他摔断了胳膊,在去换药或者报销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公园,常常看到工厂的退休老人们围在一起讲述过去的经历。隋建国被触动了,“我的人生也要这样吗?”他开始学国画。外界一片大批判的革命氛围,隋建国躲在屋里临摹元代的《富山春居图》。还有比这个画面更绝望也更富有希望的事吗?这成了18岁的隋建国逃避俗世生活的路径。但他的精神毕竟无法真的远离时代的禁锢。1976年,隋建国的第一幅原创作品名叫《愚公移山山河变》。画面没有愧对这个饱含共产主义决心的名字,他画了崂山的一座水库,还为它添上了招展的红旗。

但很快,一切都变了。他又被告知,他画面中歌颂的那一切都是假象。他开始求学,考入山东艺术学院学雕塑,进而去央美读研究生。1980年代的北京对隋建国来说,“太风云激荡了。”1980年代中期,各种西方思潮涌入中国。隋建国开始像大多数人一样,开始读萨特,考虑存在主义。在文化热的浮躁与深刻之间,他感到焦虑,开始做一些表现主义的作品,比如《平衡器系列》,坚决与学院派雕塑分庭抗礼。一切都在摸索、实验和焦躁中度过。直到1989年秋天,隋建国离开让他伤心的北京,躲在蓟县的山里,感到幻灭。也在这时,他重新发现了石头,这种最笨拙的、沉默的、坚固的物质。他把石头引入作品,每天敲打,越打不动越要使劲,这是自发的劳改,用自残抵御精神创伤。后来,这些石头成就了隋建国的又一批代表作,其中就包括《地》。

“有些事情经历过了,

你不承认,它还是存在的”

现在,隋建国早就过了年轻时遭遇“精神危机”的时刻。从世俗意义上讲,他功成名就,作品价格高企不下,评论界又赞誉有加。做着充满隐喻的作品,却也能在体制内获得安稳。但他仍然有困惑。这是知识分子摆脱不掉的“病症”。

对他来说,目前最大的困惑或许是时间。这次回顾展的展厅里,有一件作品名叫《时间的形状》。从2006年开始,隋建国每天都用同一根铁棍在油漆桶里粘一下,日日如此,从无间断。棍子粘了油漆的一端,从最初的2毫米到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直径20多厘米的球状。展出时的作品是隋建国重复这个动作第1893天的样子,“你看不到第1892天,但它就在里边,以前的每一天都无比真实的存在着。”隋建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有些东西并不是眼见为实。”在展览现场,面对观众的怀疑,他一遍遍地说“不管你承认与否,它的确就在里面”。

隋建国说,他已向别人许诺,这个作品要一直做下去,直到他死去为止。

对于时间的焦虑或许与他人过中年有关,或许与中国一直以来急速向前狂奔的脚步有关。时间对于中国来说,似乎不是流动的过程,它像被压缩过的物体,以实用主义的态度奔向目的,永远在追赶,以求挽回曾经失去的年华。与《时间的形状》差不多同时,隋建国完成了一个录像装置《大提速》。他用数台摄像机记录了工作室周围一条铁路上提速实验的过程。那是狂奔的现场,唤起了他有关“时代列车”和“进步”的记忆,他借此反省“现代化”的神话。那时,他不会想到,几年后两列提速后的高速列车会彼此相撞。这是想超越时间的、狂奔的代价。

现在,隋建国仍然乐于关照现实。在他看来,如果按百分计算,他对社会的不满大概有七八十分,但剩下的二三十分却已经能让他无法放下。所以他不能像有些人那样选择潇洒地离开,只能做一个“苦大仇深的艺术家。”他说。他也羡慕那些只关心内心不考虑外界的同行,但自己做不到。他知道自己的作品注定会与这个国家的当下搅拌在一起。他想用作品记录下他所经历过的、这个国家的真实过往。

展览现场有一个表皮锈迹斑斑的铁箱,名叫《封存的记忆》。隋建国说里面封存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位观众围着它走了几圈,一脸质疑的表情。“你不相信里面有石头吗?”隋建国饶有兴致地笑了。这件作品最初创作于1994年,但是当时放在院子里被人当垃圾收走了。2006年他在一间废铁收购站看到这个几乎一幕一样的铁箱,于是就买了回去。“就像我们这个国家一样,有些事情经历过了,你不承认,不说,它还是存在的,”他指指铁箱子对记者说,“就像这块石头一样,它确实就在里面。”

首页上一页1下一页尾页
免责声明:人民美术网(www.peopleart.tv)除非特别注明,本站所转载的内容来源于互联网、微信公众号等公开渠道,不代表本站观点。转载的所有稿件的版权归原作者或机构所有,如事关不当,请联系删除。


人民收藏

鉴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