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艺术是人类心灵与环境世界最深刻的内在关系,故自有其特殊的宇宙观。文艺复兴以来,西方文明心灵的符号是:“向着无尽的宇宙作无止尽的奋勉,”西方绘画虽如“哥物式”的教堂高耸入云,意向无限,但其境界乃是宇宙中有限的具体的一域。直到印像主义,空间情绪则寄托在色彩明暗之中。
中国绘画观照宇宙的立场与西方截然不同,自有它独立伟大的精神意义。中国绘画里所表现的最深心灵究竟是什么?赵仁年的人物画则是最佳答案:赵氏不追求,不崇拜有限的,圆满的现实世界,赵氏所表现的精神仍是一种安静深沉地与这无限的太虚浑然融化,合二为一。赵氏所启示的境界是静的,因为顺着自然法则运行的宇宙虽动而静,与自然精神合一的人生也虽动而静。赵氏所画的人物,走兽,花鸟都充满生命的动一气韵生动,意境旷渺幽深。
“气韵生动”并非一个孤立的命题,“生动”二字只是“气韵”的形容,关键在于“气韵”二字“气韵”的“气”按照中国美学思想,应该理解为画面的元气,这种画面的元气来自宇宙元气和画家本人元气,是宇宙元气和画家本人元气结合的产物,也是艺术的生命。有了“气韵”画中形象自然符合“形似”的要求,因为“气韵”要求表现人的“风姿神貌”符合“应物象形”的审美立场。
赵氏所画的《钟馗》、《济公》、《贤士图》《和合二仙》、《南极仙翁》、《老子授经图》、《孔子施教图》、《东坡朝云图》、《刘海戏蟾图》、《潘金莲嘲夫图》、《达摩面壁图》、《轩辕振鼓图》等,其人物的风姿神貌,无不以有限的“形”显现无限的“道”,显现宇宙无限的生机,质有而趣灵。其壮美者有内在之韵味,优美者有内在之骨力,真所谓“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使欣赏者走近一片神游的天地。
中国书画审美意象的基本性质是“现量”。所谓“现量”就是通过直接审美感兴,瞬间把握,显现真实。五代画家荆浩说:“画者也,度物象而取其真”,视“美”,而是重视“道”、“气”、“妙”、“意”、“味”、“虚”、“情”等范畴。“美”只能刻画一个有限对象,“妙”、“道”、“风骨”、“气韵生动”则是指表现整个宇宙的一派生机,此便是中国美学与西方美学一个甚为触目的区别。
盖魏晋南北朝时,画家们便认识到绘画的个体是“意象”绘画的创造,就是“意象”的创造,“意象”应该具有造化自然的性质,即所谓“同自然之妙有”。引书法入画成为中国绘画审美意象的主要特点,赵氏画中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赵氏借书法以点醒画中笔法,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各种点线皴法溶解万象,超入灵虚妙境,其笔即不滞于物,而透入物象的核心,抒写画家胸中浩荡之思,奇逸之趣。
“六法”之中“骨法用笔”即系运用笔法把握物的骨气以表现生命的动象。赵氏人物、走兽、花鸟、龙风等形象无不跳跃宛转,活泼异常,其皆是骨法用笔的目标与结果。赵氏在生活实践中体味万物的形象,在画中将飞动的物象与“空白”处处交融,天机云锦,结成全幅流动的虚灵的节奏,以自由谐和的形式,表达出人生最深意趣,这就是“美”与“中国美术”。
每个时代的审美意识,总是集中表现在该时代杰出画家的作品中,而这些画家作品中的美学思想,又往往凝聚、结晶为若干美学范畴和美学命题。赵氏绘画作品中审美意识的表现,我尚且将其分成两大系列:
一,形象系列:如孔子、老子、达摩、钟馗、李白、杜甫、济公、刘海、花仙子、潘金莲、武大郎、苏东坡、孔雀仙子、和合二仙等。
二,范畴系列:如“道”、“气”、“妙”、“象”、“意”、“味”、“神”、“空”、“风骨”、“隐秀”、“玄鉴”、“虚静”等。
列成公式为:审美意识=美学+绘画法则
分成系列,列成公式是为有助于欣赏者理解,分析赵氏绘画中的审美思想,以尊重中国绘画的特殊性,并理会深入地对中国绘画中的美学理论进行独立的,系统的研究。因为中国美学要求绘画作品是一全幅的天地,以表现全宇宙的气韵,生命,画家要蕴涵深沉的宇宙感,历史感,人生感,而不是仅仅是走进实景,一味刻画单个的人体或景物。所以作为中国画家,即使画一块石头,一朵花卉,一只草虫,几根竹子都要表现出整宇宙的生气,都要使画面流动着宇宙的元气,将似真似梦的境界涵浑在一无形无迹,而又无往不在的虚空中。所谓“色既是空,空既是色”,色空相即,不二不离,因此,中国绘画比西方绘画,更富有哲学意味。
赵二年虽然认为画家必须“入世”,“格物”,“身经目睹”真实地反映“人情物理”。但赵氏并不具有追求“无限”的“浮士德”精神,而是在过过“小日子”,
与朋友相聚时喝喝“小老酒”,童心未泯,诙谐风趣,常使我忍俊不禁。他在一人一物,一花一鸟中却发现了无限,表现了无限。他在白纸上随意画上了一个或数个人物,不知人物在空间,还是空间因人物而显,人与空间溶成一片,引发欣赏者无穷的意趣,绵渺的思想,所以他的人生态度是悠然意远又怡然自足。他虽超悦,但又非出世;他的画虽空灵,但又写实;他以气韵生动为理想,但画面中又幽微,乃最能表现我心目中的情调与律动。
南朝画家宗炳提出“澄怀味象”,是概括主客体之间审美关系的重要命题。
“澄怀”才能“味象”,而“味象”的本质就在于“观道”,视道者必须具有一个以“玄”对山水,对人物,对花鸟的审美心胸,所以对于赵仁年绘画中的审美意象,我先作此初步探索。唐代诗人孟郊唱道:
天地入胸臆,
吁嗟生风雷。
文章得其微,
物象由我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