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中国拍卖市场第一件“虚拟艺术品”的《地书》项目在只有一个买家参与的情况下,仅以起拍价650万元落槌;520件打包拍卖的“博物馆级”水彩画意外流拍;拍卖前就备受争议的徐悲鸿油画《九方皋》以8900万元落槌后掀起行内的真假争论……历年来似乎总是波澜不惊的上海艺术品拍卖市场,近日却接连出现“爆点”,市场褒贬不一。拍卖业界因此发出自省,拍卖行对“头牌”拍品是否包装过度了?每场大拍必须有几件天价拍品压阵,拍卖行才能对拍卖有信心吗?衡量拍卖行的标准是“头牌”和天价的数量,还是规范和专业的操作?
质疑1:
无重器则拍卖不重要?
“现在的拍卖市场有误区,好像没有重器推出,拍卖会或拍卖行就不重要了。”尽管笑称“现实就是这样”,北京华辰总经理甘学军还是很愿意对市场的症结提出自己的意见,“无论是拍卖行、公众,或者市场参与各方,都对这个市场有误解。”
在今年的上海艺术品春拍中,头牌拍品指的应该是徐冰的《地书》、“中国第一代先驱水彩经典遗珍专场”中的520件拍品和徐悲鸿油画《九方皋》。首先“平地惊雷”的是《地书》。6月23日晚8:15,徐冰作品《地书》以650万元在上海泓盛落槌,缔造中国拍卖市场第一件“虚拟艺术品”的拍卖纪录。
《地书》到底是一个项目、一个概念、一件艺术品,还是一件收藏品?无论如何定位,它都以拍品的身份成为上海泓盛春拍中最吸引眼球的焦点。这件在泓盛当代艺术专场中推出的拍品与传统拍品不同,它包括《地书:从点到点》书、版权页、作者招贴画,历史版本、书籍、手绘拼贴。手绘《地书:从点到点》故事第二版63张对页。地书项目工作室还原地书动画片、编辑软件、对话软件、画语装置、版画、概念店等。
上海泓盛曾表示:“这样的大型艺术项目上拍在国内及全球华人艺术市场尚属首次。”上海泓盛业务副总经理兼艺术总监孙佩韶在受访时表示,《地书》的推出不是偶然,而是三四年前泓盛所做的规划之一。不过,最终选择《地书》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因为《地书》4月21日起在沪申画廊展出,为期1个月,而泓盛计划6月拍卖,时间刚好能衔接得上,“这个项目太大了,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展示给藏家,如果是用传统的手法,预展三天,很难推动,而从画廊展览到预展和拍卖,刚好一气呵成。”
然而,与《地书》在拍前受到各路人马追捧的盛况不同,竞拍现场却仅有一个买家通过电话委托方式参与竞拍,《地书》最终以650万元落槌。泓盛以“国内重要藏家”形容《地书》的神秘买家。但无论业内对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买家身份多方刺探或猜测,泓盛对此持一致口径:“我们尊重买家的意愿,不会透露。除非他自己愿意公开。”《地书》所宣扬的“普天同文”的理念并未获得多数受众的认可,有网友甚至在微博上写道:“什么徐冰的什么天书地书,就是个表情帝而已罢了。”还有业内人士对此发表评论称:“拍卖前那么高调宣传,拍卖后就低调处理,肯定是对结果始料未及。”甚至有人以“雷声大、雨点小”形容《地书》的“横空出世”和“黯然谢幕”。
尽管如此,当代艺术圈内对《地书》出现在拍卖场上赞誉有加。独立策展人、美术评论家冯博一认为这件作品并没有如一些人所说的超过现实的理解力和承受力:“如果说在中国艺术市场有所超过,那也是指那帮利用艺术品进行投机倒把的市侩们的认识能力。”他认为,“地书”的拍卖具有正面的影响和作用,足以说明当代艺术正在逐渐地被接受和认可。而独立策展人顾振清在受访时称:“徐冰是享誉国内外的艺术家,他的《地书》不可复制和替代。不能因为这样的‘特例’而得出有怎样趋势的结论。其意义在于打开思维的惯性和定势,可以用市场方式让艺术展览有一个别开生面的社会实践方式。”
质疑2:“头牌”没必要“普遍化”?
“特例”是甘学军对《地书》的评价。“徐冰通过市场的渠道告诉我们,除了《天书》,还有《地书》。对艺术家来说,这是一种创新,我们应该承认尊敬艺术家的这种创作。但是对于拍卖来说,并不算创新,程序和传统没变,只是拍卖一个另类的拍品罢了。”他还直言:“对于当代艺术来说,650万元的价格并不是很高。但也没必要用一把尺子去衡量不同的艺术品。”
面对市场上形形色色的评价,孙佩韶表示:“我们对市场是专业的推动,绝对不是在作秀。因此只有一个买家,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鼓舞的事情。”在她看来,《地书》项目堪称博物馆级的藏品,其影响力远超过650万元,也超过艺术品,已经成为一个社会行为,未来一旦成熟足以影响整个社会。所以她反复强调,这个“唯一”的买家“很有眼光”:“这次拍卖的是《地书》一个阶段性的项目,而这个项目可预期还会继续下去,并且不断改良。这个藏家把《地书》的文献、手稿买走,很有眼光。”
孙佩韶透露,在《地书》拍卖前,很多人都表示了兴趣,然而,在拍卖现场,却只有一个买家参与竞拍:“《地书》不是一个明天就能卖掉,并且立刻能卖出比700多万元(650万元加佣金)更高的价格的项目,所以,有收藏者能拿真金白银来购买,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另一方面,收藏者都知道,这个项目的收藏还要考虑到收藏空间成本问题,不是所有的收藏者都愿意或能够提供500~600平方米的空间。可以说,这个‘唯一’买家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收藏局限。”
在《地书》同一场拍卖会中,拍卖前以“博物馆级藏品”被大为宣传的“中国第一代先驱水彩经典遗珍专场”中,520件整体拍卖的水彩画最终流拍。“中国第一代先驱水彩经典遗珍专场”包含了中国第一代水彩画家张眉孙、李詠森、潘思同及雷雨,共520件精品,不仅品相完好,来源有序,文献档案资料亦非常齐备,同时也是首次出现于艺术市场,拍卖前经上海泓盛的大肆宣传而成为“凤头姜”。在拍卖现场,这组拍品却因无人应价而流拍。泓盛表示卖家坚持520件藏品整体拍卖,私人藏家因为储存和价格问题而未关注。关注的买家几乎都是机构,不过孙佩韶透露机构最后没有参加竞拍的原因是国家机构不能公开竞拍,而私人机构则“来不及请款”。
反思1:面对质疑需拿出强有力的证据
“水彩画遗珍”专场流拍后,6月24日上海宝龙拍卖的拍品——徐悲鸿油画《九方皋》从2000万元起拍,一路飙升到8900万元落槌。这件《九方皋》在拍前高调露面时,行内质疑声四起,有行家认为这件拍品难以成交。然而,拍卖结果却令行家们“大跌眼镜”,并因此引发行内的一场轩然大波。
署名“一财项立平”的微博博主提出这件作品存疑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是“拍卖公司提供的拍卖著录是徐悲鸿国画《九方皋》的著录,而不是油画,这次拍卖的这张和1934年著录的那张根本不是一幅画,大家一看就能看明白。”出人意料的是,买家却力挺这件作品是真品。而宝龙则于26日公开了《九方皋》修复过程实录及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油画材料与修复艺术工作室的修复报告,希望以此力证拍品实属“真身”。
6月26日,在业内人士“阿特姐姐”转发微博称:“艺术品拍卖与贸易二局就‘上海宝龙春拍徐悲鸿存疑作品《九方皋》以8900万元成交’发表声明:买卖双方与该拍卖行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中方拍卖业的形象,中方对此表示强烈不满,要求参与三方切实恪守原达成的契约精神,不得将该作品以信托等方式向不明真相群众融资,转嫁风险,并对三方的各种损失表示遗憾。”
“这种现象在市场上太司空见惯了。”甘学军说,意外的只是买家的态度,“但是从拍卖程序看,这件《九方皋》的交易已经获得买家认定,别人无话可说。质疑只能是学术层面的。”他认为,《九方皋》是徐悲鸿重要的代表作品,因此学术上的争论需要解决:“这种题材的面世需要非常严谨的佐证和研究,面对质疑,被质疑者一定要认真对待,拿出自己强有力的学术证据来平息这场质疑。这件东西,无论花多大力气都是值得的。而对于质疑者,也要做足功课,拿出足够的证据。”他也用“个案”形容《九方皋》的拍卖:“这是市场诸多现象的集中表现。”
反思2:从业者要认定规则量力而行
拍卖行对于拍品的“包装”行为并没有令甘学军觉得反感:“拍品的重要性和真实性是前提,只有确定了,才可以上拍。”但是,重视“包装”并不意味着非有“头牌”不可。“拍卖是一个常规的交易活动,是约定在一定时间、地点进行的艺术品拍卖,资源不可再生,不能因为拍卖会而生产。而拍卖公司征集的时间是一定的,不能保证在一定的时间内一定能找到多么重要的拍品。有委托就有拍卖。有重要的委托,才有好东西拍卖。不然就是常规拍卖。”在甘学军看来,没有重器的拍卖会,没有推出“重磅炸弹”的拍卖行,并不是就不重要:“衡量一个拍卖行的拍卖是否成功,是要看其拍卖的品质高不高,态度认不认真,拍卖活动是否规范和专业。”
然而,拍卖行业内存在没有高估价就没有信心的现状。“从业者必须看到,拍卖是常规的、持续的商业活动。有雄心是对的,但不能为了冲刺不顾规则和‘体能’。从业者第一是要认定规则,第二要量力而行。”
不过甘学军也提到,公众对于拍卖行业也有误解:“一旦有天价出现,他们就要质疑,而对低价就颇为瞧不起。我们必须承认,业内确实有价格虚高、做秀的现象,但一棒子打死就太偏激了。”当然,甘学军能客观看待“妖魔化”的根源:“不是舆论,也不是公众的问题。公众并不了解这个行业的实际情况,所以只能管中窥豹。我们不可能要求他们比我们还了解。根源还是在行业本身。我认为正确的态度是对于这个行业中出现的各种现象,无论是从业者、媒体,还是公众,最好都能持续观察,而不急于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