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历史博物馆筹备了14年,到1926年10月10日才正式开馆。
沈从文讲解,毛泽东观展
一连串打击,让这个国内最早的公立博物馆,快要散摊子了。馆长韩寿萱诉苦,所拨行政费用还不够买邮票的钱,馆内也只剩9名员工。
1948年5月,汪曾祺经沈从文介绍,进历史博物馆当了一名办事员,负责保管仓库、为藏品写说明卡片,没有固定工资。
在他眼里,当时的历史博物馆名目很大,藏品没多少,文物也不成体系。他的宿舍在右掖门旁,据说是原锦衣卫值宿所在。到了晚上,天安门、端门、左右掖门都关死了。故宫怕失火,不装电灯,汪曾祺只好在一片漆黑中,走出房门,“仰看满天星斗,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就我这里一点是热的”。
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清闲而低落的日子,北平解放后不久,汪曾祺便参加四野工作团,随军南下。历史博物馆则被“文管会”接管,纳入新中国文化体系之中。
汪曾祺嫌冷清,告别午门,介绍他来此的沈从文,却从1949年8月开始,由北大转入历史博物馆。一干30年,沈从文的一生也分成鲜明的两段:文学创作和文物研究。
对这次转业,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曾回忆道:韩寿萱那时是北大博物馆系主任,从文就去帮忙,给陈列馆捐了不少东西。很自然而然地就转到文物这一行,不在北大教书了。
外界传说,沈从文是被郭沫若公开批判后“封笔”的,沈从文却主动辟谣说,我的“目的远得很”,要“走一条崭新的路”,进行“学术革命”。
在馆的头十年,沈从文除了打杂、鉴定、收藏文物外,常自愿到午门楼上当解说员。他不挑人,连老太太都认真接待,对需要相关知识的有心人,更是滔滔不绝。担心别人听不清他的湘西口音,讲完后,他又叫他们留下地址,再写十几页的长信寄去。
对时任北京市副市长吴晗,沈从文反而是见了就躲。馆里责问他,“你为何中途来了,又跑了?”沈从文只好说:“我怕他恭恭敬敬对待我——你们见他鞠躬如也,他见了我也是鞠躬如也。”这时大家才知道,吴晗在中国公学读书时,是沈从文的学生和情敌。
1951年,常书鸿带着很多敦煌摹本在午门展出,沈从文每天都去。汪曾祺看见老师向观众讲解的场面,不免唏嘘而叹:“从一个大学教授到当讲解员,沈先生不觉有什么‘丢份’。他那样子不但是自得其乐,简直是得其所哉。只是熟人看见他在讲解,心里总不免有些凄然。”
别人眼里的“凄然”,沈从文却倍加珍惜,他认为,这是“唯一与人民碰头”的机会,而且他的一切研究,都是在“说明员”工作上推进的。
更传奇的是,在接待的“约30万观众”中,沈从文认识了志愿军军人王序。1953年7月,王序到北京出差,在历史博物馆的铜镜展柜前,沈从文给他一个人讲了两三个小时。两个人约好第二天再来看,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段忘年交意义非凡,30年后,王序成了沈从文最后、也最得力的助手,《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增补工作的接手人、《沈从文全集》的编者。
送走参观群众后,沈从文常独自站在午门城头,看暮色四合的北京城。虽然远离了文学圈,在文博圈也备受冷落,但他却在文物堆里找到了新的人生价值。
没有办公室,他就将文物库房作为自己的研究处所;看见好东西,他就想办法买回来,哪怕是自己先垫钱,再交给馆里;为了研究古代服饰,沈从文光所记卡片就装了几十个抽屉;对待服饰是如此,对待玉器、青铜、竹简、漆器、绘画、纸张,他也是如此。在给馆长的一封信中,他说这些积累“都是为了这个面对全国、面对全世界的唯一的历史博物馆在发展中的需要”。
顽强工作30年,《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终于在1981年面世了。这还要得益于周恩来总理多年前的心愿:出一本服饰图集,作为外交国礼。
沈从文晚年总结说:“在中国近三十年的剧烈变动中,我适应了新环境……活得很健康!”
如果说历博在午门时期,最著名的讲解员是沈从文,那最著名的观众则要算毛泽东了。
档案显示,毛泽东在1954年4月,四日内三登故宫城墙,其中有两次,都是到历史博物馆参观。
新中国成立后,进行了大规模土木工程建设,珍贵文物也相继面世。毛泽东在陈叔通、罗瑞卿的陪同下,两次参观了“全国基本建设工程中出土文物展览”。
文物专家耿宗仁负责给毛泽东讲解,他经常对后辈们讲起接待中的见闻:
那天下午,毛主席身穿灰色中山服,脚登布鞋,手拿一根竹竿,沿着马道拾级而上,一口气走了一百多级又窄又陡的台阶。
进展厅前,看到城楼附近的杂草中长着一些嫩绿的野苜蓿,他蹲下去采了一把,掏出手帕包起来,对警卫员说,带回去吃。
参观到中途,警卫员怕毛主席累了,建议抽支烟休息一会。毛主席挥挥手说:“你没看见那牌子上写着‘禁止吸烟’嘛。”
毛泽东对每一件展品都很有兴趣,山东沂南出土的画像石上有杂技图案,主席也拿着拐杖舞起来,还说:“这就是我们汉代的杂技团啊。”
仅这次展览就吸引了17万人参观。1958年3月,文化部副部长郑振铎表扬说:“历史博物馆在午门前面,国民党时期是灰溜溜的,一天只有三五人入门参观。而这几年来,进步很大、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