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常书鸿带着女儿常沙娜和儿子常嘉陵在莫高窟洞窟内。受访者供图
80岁以后,常沙娜的名气突然大了起来。随着敦煌再次被瞩目,她以“敦煌少女”的身份走入公众视野,成为受到拥戴的文化老人。人们发现,这位老人一生投入祖国的建设,孜孜不倦,贡献卓然。
然而,作为经历数次时代更迭的人,她一生经历的痛楚也比比皆是。在她80岁之后出版的回忆录里,她记下了那些令她刻骨铭心的伤痛时刻。比如,离别。
1945年,母亲不告而别出走敦煌,从此离开了丈夫和两个孩子。这件事给予常沙娜巨大的打击和一生的困惑。
17年后,1962年,常沙娜与母亲在杭州重逢。那一天,常沙娜大吃一惊,印象中美丽动人、神采奕奕的母亲,已经变成脸色苍白、头发蓬乱、面无表情的老太太。陈芝秀后来嫁给了一位贫穷的工人,生活困顿,在街道给人做一些洗衣服之类的辛苦活儿补贴家用。
那天见面,母女二人都没有太激动,也没有掉眼泪。但她从此对母亲“再无嗔恨,只有同情”。那次见面之后,她开始瞒着父亲偷偷给母亲寄钱,每次收到钱,母亲都会给她写封信,告诉她钱花在哪儿了,“买奶粉用了几元几角,买暖水袋用了几元几角……”常沙娜感觉妈妈的字写得很差很差,与记忆中完全不同,见字如面,心里很难受。她后来还想去杭州见母亲,但一直没去成,直到1979年母亲去世。
常沙娜的学生、《黄沙与蓝天——常沙娜人生回忆》一书的执笔蓝素明记得,常沙娜回忆关于母亲的事情时,语气十分淡然。但回忆父亲的时候,则常常十分动情,很多细小的画面都让她难以释怀。
譬如常沙娜常常回忆的一个画面发生在1943年,常书鸿从重庆接全家去往敦煌途中。深秋的一天,全家人坐着卡车赶路,停车加油时,常书鸿买了一碗醪糟蛋。端起来刚要吃,卡车突然开动,鸡蛋、汤水泼了他一身,脸上、眼镜上也挂满汤汁。这个中年男人狼狈、窘迫的时刻被常沙娜看在心里,觉得父亲好可怜。当时她12岁。
可能从那个时候起,常沙娜便一直追随着父亲。听他的话,去洞窟里临摹壁画,学敦煌艺术;听他的话,在母亲离去时中断县城的学业,回到莫高窟照顾弟弟。“我不懂,我就跟着爸爸走,他把我带到石窟里去临摹壁画,我特别喜欢,而且画得很有感受。该做啥就做啥,跟你们现在年轻人想的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