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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敏君的笑脸与人本主义之殇(组图)

2012-09-20 08:18 文章来源:艺术国际  作者:rd,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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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敏君的笑脸是中国传统的泛神论与西方人本主义媾和的产物。尽管岳敏君本人未必清晰地意识到人本主义之殇,但他的作品却昭示了这一现实。

 

 

岳敏君的傻笑脸谱与方力钧的泼皮脸谱,是同一文化土壤结出的孪生兄弟。虽然两种脸谱有所差异,却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方力钧表现了中国人百无聊赖地活着,岳敏君表现了中国人空洞地活着;方力钧表现了中国人的玩世不恭,岳敏君表现了中国人的呆若木鸡。而无论玩世还是痴呆,都是精神失常的表征。

《时代周刊》评价岳敏君说,他是“描绘出中国的人”。如果《时代周刊》不是带着有色眼镜,这句话就没有什么贬义。正如沃霍尔曾经是描绘出美国的人一样,岳敏君对中国人脸谱的刻画也不是对中国人的贬低,而是揭示了中国人真实的精神状态。这种状态只关乎中国人的生命与灵魂,而没有什么社会学和政治学意义。与方力钧一样,岳敏君作品中傻笑的中国人脸谱背后,不是西方虚无主义,而是当代中国文化土壤所结出的特殊的果子。

 

 

岳敏君笑脸的文化构成

在谈到方力钧作品时,我曾经指出,当代中国人虽然和西方人一样面临价值危机,但二者的精神背景却存在巨大的差异。其中最核心的区别是,西方有一个普遍的信仰传统。西方人的虚无主义有着确定的前提,他们的信仰回归因此也有着确定的方向。而中国人精神空虚的根源和信仰建设的指向,都与西方完全不同。虽然追寻终极价值具有普世意义,并无中西之别,但毕竟中国和西方面对着不同的传统。

谈到中国的传统,虽然从孔子到董仲舒的儒家文化精髓都是有神论,但由于儒家文化中对彼岸价值的追寻浅尝辄止,最终被世俗伦理所淹没,中国文化遂一步步沦为泛神论乃至无神论的奴仆。而五四以来中国与西方对话所产生的新的文化积淀,几乎全部集中在人本主义。中国现代主流文化界始终缺少对西方真正的传统---基督信仰的透彻解读和借鉴。全球化时代的当代中国人,对西方的理解仍仅止于文艺复兴、启蒙理性以来的人本主义。当传统的泛神论(无神论)和西方人本主义碰撞后,随即产生极端的人本主义。这种极端的人本主义比西方人本主义更加彻底,也更加倾向理性与自我。如果说,西方的人本主义始终与基督教信仰藕断丝连,并始终被悔罪意识所敲击的话,中国当代的人本主义则完全是肆无忌惮的。西方人本主义是断线的风筝,中国当代人本主义是无线的风筝。而岳敏君的笑脸正是中国当代人本主义的产物,这种极端人本主义源自中国传统泛神论和西方人本主义之媾和。泛神论固然使人生缺乏明确的终极目标,但与泛神论并驾齐驱的“天人合一”思想,至少还使传统中国人没有完全丧失对终极的叩问。若不是泛神论与人本主义的媾和,中国人尽管空虚,还不至于达到彻底空洞,以至于呆滞的程度。这当然不是西方的错误,而是五四以来中国人在文化选择上的偏执所致。

 

 

思想的终结

启蒙理性最终使西方人面临思想终结的困境。思想终结所带来的虚无主义,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由虚无主义回到曾经的信仰,成为西方的必然选择。所以,西方人要么痛苦到极端以毁灭自己,要么在信仰的回归中获得重生。但当代中国人在面对虚无时,往往不知所措,既没有在虚无中毁灭自己的强大动力,也没有摆脱虚无的确定方向。中国传统文化原本崇尚空无,即使没有生活目标仍能在虚假的浪漫中浮云般飘荡。不过,在高度商业化的后现代社会,孳生虚假浪漫主义的土壤已经荡然无存。既无确定的突围方向,又无聊以自慰的浪漫土壤,当代中国人在巨大的空虚面前,就只能停止思想。这种思想的终结是被动的。不是中国人没有逻辑思考能力,而是丧失了思考的根基,因此所有的思考都成为空中楼阁。这实际上导致了中国人精神的痴呆。岳敏君的傻笑正刻画了这种痴呆。这本质上是一种失语症,一种精神疾病。即使有很多人在说很多话,在写很多文章和大部头著作,仍然改变不了失语的现实。包括艺术批评在内的连篇累牍的文章和著作,可能都是一种失语症的表现。

中国人已经丧失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变成了呆滞的企鹅。失去健全理智的人通常喜欢傻笑。岳敏君认为,“人在笑的时候是不思考的,我认为越不思考就越快乐。”所以,岳敏君作品中的人物大笑着,双眼紧闭着,既不思考,又不睁眼看。这也是岳敏君自身精神状况的写照。岳敏君用空洞、盲目的笑来排解内心的虚无,以达到一种精神的麻醉或虚假的快乐。这种快乐是虚浮的,或许只是一种肉体的快感,而绝无灵魂深处的快乐。

 

 

正如方力钧作品中的人物,没有生存的理由仍然百无聊赖地活着,岳敏君作品中的人物没有快乐而仍然貌似快乐地活着。这是对当代中国人真实的刻画。物质丰富表面上带给我们很多快乐,实际上这种快乐是极为肤浅和虚假的。但我们的现实处境是,找不到真正快乐的源泉,只能傻傻地笑着,傻傻地活着。无论多么聪明的人,其实都一样的痴呆。人本主义使世界历史滑入黑暗的迷宫,而中国式的极端人本主义彻底抹杀了我们的灵性。当人与神隔绝之后,就注定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因此,无论西方还是东方,人本主义都使人迷失了方向。“文化也是如此,不管东方西方,不同的文化类型都在不同的迷宫中。我们整天琢磨来琢磨去,想着怎么才能走出迷宫,可真有一天走出去了,发现又进到另一个迷宫里去了。永远找不到真正的方向。”,岳敏君如是说。

岳敏君的笑脸与人本主义之殇

不错,不同的文化类型都在不同的迷宫中。而自从世界历史进入现代,人本主义就成为人类共同的迷宫。始自文艺复兴的宗教人本主义最终走向世俗人本主义,成为现代历史的精神根基。这一被人类高举的大纛恰恰是现代历史沉沦的源头。人本主义的最终发展是人类离弃彼岸价值完全转向世俗社会,其结果是人类中心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的泛滥。

人本主义是一种巴别式的堕落,其真正的源头始自创世记中记录的上古人类建造巴别城和巴别塔的行为,比文艺复兴要久远的多。巴别的本质是人类对自我的高举和对造物主的背叛。人本主义是文艺复兴、特别是启蒙理性后人类对巴别的理论化和系统化,它使巴别时代的堕落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性质的人类整体沉沦。人本主义的悲剧在于,它美好的以人为本的愿望,因着人与神关系的割裂而成为彻底的乌托邦。人本主义的宗旨是人的尊严、自由与幸福,但其结果却与这一切背道而驰。人本主义的支柱是人类的理性,其结局却是极端的非理性。现代历史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出自人本主义这一最具欺骗性的学说,包括西方人的堕落,中国人的虚空,以及当代文化、艺术的迷失。当人类失去神圣的罗盘,只能以自我为坐标的时候,无论向内还是向外,都不可能找到明确的方向。

 

 

在人本主义导致的世界历史黑暗的洪流中,“我是谁?”的呼喊成了一个厄科式的回声。当人类离弃了造物主,“我是谁”的问题必然永远没有答案。岳敏君作品中的自我认证因此就随波逐流,与变化的现实一样无法琢磨。那是人本主义大纛下工业技术的系统,它被种种标志和符号所包围。在自我的漂流中,岳敏君自己也毫无方向。尽管他意识到现实的荒诞,却无力挣脱这一牢笼。

当代社会是一个被偶像所欺压的社会,当代文化就是偶像文化,这种文化的崇拜对象是人类的自我。这个偶像是一个空洞的偶像,因为它不能赋予生活以实际的意义。岳敏君认为,作为丧失了旧的信仰、又找不到新的方向的一代人,主导我们的其实是一种空虚和无聊。事实上,信仰没有新旧之分,对于中国人来说,从来也未曾有过真正的信仰。因此,所谓新的方向,只是一个文化学意义上的虚空的梦想。如果中国人一直在传统文化和西方人本主义之间徘徊,就永远不可能抵达信仰之门。

但无论如何,岳敏君终究还是认识到当代文化是一种末世文化,并且这种文化即将毁灭。尽管岳敏君说不清即将毁灭的是一种什么文化,但我可以十分明确的指出,即将毁灭的文化正是人本主义这一现代历史的精神根基。尽管岳敏君本人未必清晰地意识到人本主义之殇,但他的作品却昭示了这一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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