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徐功《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3（2012上海双年展）

   【按】该文是将拙文《把问题刺在权力妖脸上——评常徐功的刺绣》删下的文字扩写而成，当时考虑讨论的问题太多，文章显得太散漫，所以删掉此篇相关问题讨论的文字。现将此文发与同仁讨论，尤其要与常徐功先生共勉！

最近，常徐功创作了刺绣新作《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是一件绣有长满牛皮癣的腿脚和胳膊的衣服作品。与《上访被打》、《到香港我也不敢说》、《到哪儿我也不敢说》、《他就是你》等揭示底层人民遭受权力阶层暴力压迫问题的作品一样，该件作品也被常徐功穿在身上，以行为的方式介入了许多由官方体制或江湖体制操纵的大型当代艺术活动，如“2012首届秦皇岛当代艺术文献展”、“2012北京798艺术节”和“2012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和“2012上海双年展”等。

关于该件作品的问题针对性（也即观念），常徐功并没有太多言说，我只见过他在其博文《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第四件刺绣服装）》后留帖回复我的提问时说过一段话：“我绣的是我自己身上的牛皮癣（又叫银屑病），是我长期精神压抑、愤怒导致的病。”（《艺术国际网》常徐功的博客2012年8月28日同名文章）显然，常徐功的这件作品是想要有所指涉的——即想通过牛皮癣符号，指涉长期精神压抑、愤怒，再间接指涉中国社会—文化—政治的专制压抑问题；同时，在具体艺术活动场合，通过作品的对比，批判中国时下大型当代艺术活动中的当代艺术作品的无意义性。

常徐功《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3（2012上海双年展）

这当然是非常好的想法。但牛皮癣的病因非常复杂，多倾向于基因遗传因素（包括基因突变），虽然与个人精神因素有一定关系，但并不能说与社会、文化（包括传统文化）、政治、道德等人文因素有直接的明显关系（这和职业病、性病还有很大区别），所以，作品的社会—文化—政治的自由问题指涉是难以建立的。这样，通过常徐功的作品，我们也不能说那些时下大型当代艺术活动中的铺天盖地的无意义作品是社会—文化—政治的压抑导致的“牛皮癣”，这种问题，常徐功的作品也无法提示出来，因为，牛皮癣这种疾病与社会—文化—政治的关系并不明显，也说不清楚。而且，由于刺绣语言表现力本身的局限性，牛皮癣的皮肤症状（皮疹）用刺绣几乎不可能表达清楚，所以不看文字不知描绘的是牛皮癣，作品无法给人牛皮癣的真切感受，以至于作品给人有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与常徐功的表现暴力压迫问题的作品完全不同。

因此，《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的意义就只剩下一定的讽刺作用，它就像是在说，这些艺术活动展出的所谓当代艺术作品就像“我”身上的牛皮癣一样毫无意义。但这种讽刺的意义并不深刻，因为这种讽刺仅仅是一种艺术语言修辞的讽刺，而不是在作品意义——特定问题针对性的有无或大小的强烈对比之下的艺术价值论批判，作品无法呈现出艺术本体论意义上的否定性张力，这种否定性张力只存在于当代艺术新观念与方法论的排旧性中。

常徐功《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6（2012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

事实上，对于当代艺术的新观念与方法论问题，常徐功有零星的精彩言说：

“好的艺术，或重要的艺术，它来自双重语境，它关乎生存的紧张关系和艺术谱系语境的针对性的关系。对于好的艺术，语言方式本身的针对性的建立，同时就有强烈的内容。”（常徐功《我身穿“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的刺绣服装，站在上海国际艺博会》，《艺术国际网》常徐功的博客2012年9月8日文章）

“艺术不艺术，在今天没有一点儿意义了，重要的是，为什么当下出现这个，以及出现这个的背景叙述，才跟艺术有关，即针对性的建立，以及针对性建立的强度。艺术不是先在的，是后来追加给的。现在，看上去很像艺术的，以沦为市民审美。艺术家在今天，就是一个自由主义的行者，他首先逃离的是多和烂，担当的是少和缺。……”（常徐功《中国,一个未完成的现实主义》，常徐功的博客2012年6月2日文章）

常徐功《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6（2012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

这些认识应该说是比较深刻的。但当代艺术对艺术谱系语境和现实生存语境的针对性，都必须置于新的当代艺术本体论（根本观念与方法论）中考虑，只有在新的当代艺术本体论中，独特的“语言方式本身的针对性的建立”才是有艺术史意义的，而这种“独特的语言方式”本身就意味着具有符合这种当代艺术本体论的独特而强烈的内容（观念），因为在前卫艺术的观念形式主义中，形式（语言）就是内容（观念）。而今天的新的当代艺术本体论，就我的认识而言，就是艺术能指克服了后现代艺术虚无化的，以特定方式提示特定问题，从而追问人的特定生存意义的“问题主义”。很明显，常徐功的认识应该说是触及了这种新的当代艺术本体论的，但他的《你有艺术，我有牛皮癣》却没有其它表现暴力压迫问题的作品所具有的那种特定问题针对性，显得还是有些空泛了。

今天的当代艺术创作确实需要建立一种新当代艺术本体论下的语言理性，它是一种综合社会科学思维方式。在艺术语言的观念（问题针对性）生成上是需要做语言的科学分析的，否则，很难保证语言针对特定问题的准确性和生动性。这种科学思维方式并不排斥艺术想象，只是将想象置于理性的逻辑方向上——即想象是在理性逻辑方向上的想象，而不是散漫的想象。如此，方可创作出具有特定问题针对性的语言方式独特的当代艺术作品，而对于这样的作品，“特定（独特）问题针对性”与“独特（特定）语言方式”其实是一回事。以常徐功的当代艺术本体论认识和多年的当代艺术创作经验，只要不断突破艺术思维的定势，他完全可以根据每次大型当代艺术活动的特定问题，或根据社会生活中的特定问题，选择独特的艺术符号，用刺绣或其它艺术语言方式，创作出更多具有特定问题针对性的语言方式独特的当代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