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及藏民生活题材一直是当代艺术中最具诱惑力的题材,绵延至今,不绝如缕。其中的原因,除了西藏神秘的地域文化、藏民粗犷豪迈的形象对艺术家保持足够的吸引力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藏民们在坚定的信仰之下所表现出的悲情意识以及由此显露出的纯正的生命感。缘此几点,艺术家们创作出了许多经典性作品,如董希文的西藏系列作品,陈丹青的关于西藏的“生活流”作品,史国良的“朝圣”系列等等。近期,画家任继民西藏题材的作品再度引起了美术界的普遍关注。
我个人之所以对任继民的作品有兴趣,是因为我在他的作品上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其冷峻苍凉的境界,雕塑般的造型,肃穆朴厚的形象,带来了令人兴奋的全新阅读经验,而新的经验往往能刺激我们由于过量阅读而昏昏欲睡的神经。
很少画家能把藏民生活画得如此冷峻而苍凉。冷峻苍凉既是任继民作品所要极力达到的境界,也是他笔下人物的基本性格。不管是在朝圣、祈祷等宗教活动中,还是在劳作、哺乳等日常情景中,任继民都竭力把背景抽象化、模糊化,使人物活动处于似有似无、难以名状的背景中,画面的日常品质、地域性和民俗特征被压抑到最低点,由此显示出罕见的冷峻苍凉感。
任继民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大都趋于静穆而单纯,即使在节日庆典和日常喜悦中的人物亦是如此。这一点,他和前辈画家拉开了很大的距离。董希文画藏民,是把他们当作一个新生的民族来加以理解的,因而,画面充满流畅的笔触和明亮的光感;史国良的藏民虽然虔诚信仰,同时也眷恋世俗的幸福,因而是喜悦的、活泼的、日常的。和他们相比,任继民的藏民只能说是超越性的——在理想境界、信仰层面上理解生命本原的民族。
用任继民自己写的一句话来评价他笔下的人物,最为妥贴,准确:“磕长首的藏民肉体伏地,灵魂及天”。
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到画中显现冷峻苍凉境界的精神依据,即它是拒绝世俗意识和欲望的一种艺术方式,也是存护信仰和生命纯正的一种价值态度。
任继民长期生活在都市,却对都市意识充满厌倦。在他看来,都市是人类欲望的放大器,怂恿人类在功利主义道路上疲于奔命,最终遗弃灵魂。对此,任继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构建一种以藏民为原型的超越性品格的境界来警示人类,如此而已。
再来看任继民的画作在语言上的一些特点。
任继民习画自写实主义入手,具有扎实的学院功底,受其师王明明的影响很重,但他的风格却和王明明相距甚远。具体地讲,王明明是在传统文人笔墨与写实主义相结合的基础上,追求灵动、透明、空灵、俊逸、含蓄的韵外之致。任继民则不然,如果说其早期的画风还与乃师相仿的话,那么,近几年,他一直在相反的方向上孜孜以求,力图以浑厚的墨色,凝重的线条,古拙的结构来塑造雕塑般的人物的造型,无论造型、笔墨,还是画面效果,任继民都有意和文人画意趣相左,文人画所不屑的东西如朴野、凝重、厚滞、生涩等,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整合为自己的语言品质。与此同时,任继民有意丢掉早期写实主义的一些要素,加入表现主义、象征主义的成分,并吸收中国古代院体的一些画法,加以揉合,反复实验,渐次形成了自己的语言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