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凡梦泼墨狂草
 

麻凡君不仅是位书家、画家、篆刻家、诗人，还是位才智广博、心灵活跃和想象力丰富的思想家。他的思想不仅在艺术之内，还放飞于艺术之外，探究佛禅道学，遍及茶道酒理和盖一国之兰香。至真、至诚、至善、至理名言洋洋洒洒万千，汇集成册，题为《禅画酒言》，大致分为“酒禅一味”、“入世凡语”和“听兰洗心”3个部分，每一部分都放射出灿烂的智慧灵光。《禅画酒言》并不是一部主题思想一贯、纲目清晰、逻辑论证鲜明的哲学或艺术论著，而是在平时书画创作之余拾得的心灵所感所悟，全文充满佛性，在他的所作所为、所见所识、所思所想中始终贯穿一个心灵感悟，他的目光所及、心灵所感皆入佛境，他自觉大至天地，具化自然、时代、人生和艺术，细至饮酒品茶赏兰，总想从所感触的事物中悟出奥秘真谛，转化入艺术，终归于他的书画印诗的创作。他不仅自觉自悟，还将心灵所感悟汇此文集，达到自觉觉他人，这正是佛性所在，以期达到自救亦救他人于迷愚之中的菩萨境界。

麻凡清平乐小篆

作为书画家中的思想家的麻凡君总是用禅学的思维、哲学的思辨和艺术家的激情、敏锐的眼光去观察、感悟自然、社会、人生和他自己透过纷繁的现象去发掘和思考事物所隐含的内在精神本质和生命的意义。他在书中写道：在大地上行走常会感叹上帝造化的神奇，每次行走都感觉自己是一个新生命，每一步都可以回味，生命在不断地接触中发现美好，我不求心灵的飞扬，只求把心交给自然，用行走延伸最广阔的心灵疆土，用心灵感悟大自然的生命和神韵。他有一次行进在人来人往的要道上，忽然在路面一点泥土缝中发现几株小草，已经被行人践踏无数次，仍然显得非常精神，他从小草中“发现生命的顽强，还是那么嫩绿，那么妩媚，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小草在展示着生命的力量，这种力量只有大自然才会有。这就是禅意，它给人带来美感，引起创作的冲动”。他认为禅的本质就是感悟大自然的真谛，通过禅修将自己的身心和宇宙融为一体，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

麻凡君在《主旨与案例》一章“一丁”节中略述了自己对人生、生命的感悟是如何化入泼墨狂草的书法创作中，那“一丁”是对自己生命理解的符号。他在病愈之后想用书法来表现人生之强者，他说：我考虑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丁”字，“丁”字本义就有壮年男子的含义，其字体虽然简单，只有一横一竖勾，但刚劲强健，有一种铁马金戈的气度。我要做一个强者，也就是“一丁”。想到这里，我立刻展开宣纸，用长锋羊毫，饱蘸了浓墨和水，酣畅淋漓地写下了泼墨狂草“一丁”。这两个字一写完，我身上腾起了灼人的生命力，我的生命从此也揭开了新的一页。这幅绝伦的“一丁”在书写和审美效果上令人惊叹：那“一”字横亘于纸幅上方，犹如蛟龙出世云游天际，“丁”字占据了大半篇幅，从左上方一气贯通，如高山瀑布飞流直下，直抵右下角，落笔溅起的墨雨恰似飞瀑撞击山岩飞溅的水花，更是强者生命力的喷发。

作为画家的麻凡君所作山水花鸟之图都不是对目中所见自然的外在形态的描摹，而是诞生于心灵感悟到的自然内在的精神和哲理的思考、美学的升华和艺术的传达。正如他自己所言：“我笔下所描绘的对象，无论是飞鹰，是山水，是花卉，是松柏，都具有哲学意义上的抽象的生命定义，更接近于他的灵魂。我希望用强悍而直接的手法，既具象又抽象的精神表达，去描绘生命的力量，去书写渴望生命的意志瞬间，去震撼人们的视觉，直达人们的内心。”所以麻凡君所创作的书画艺术形象也都是他自己灵魂的剖析和表露。他的书画生涯，就是他的内在精神世界在宣纸上挥洒宣泄的生涯，那些奔放不羁的泼墨、线条、色块以及那山那水那树那人，正是他的人生在宣纸上的痕迹。

智者的标志是思考，深思熟虑出智慧。麻凡君对自然、人生、自身生命的哲学思考（哲学就是研究人存在本身的科学）化为情、言为诗，他所作诗文皆情理相融。他在50岁自寿时写道：“在生与死的砥磨中，我悟到了许多东西，使我毫无挂碍地行走在用生命选择的艺术道路上。”他用深情、节奏和韵律注入言词向世人宣告：“五十知天命，世事如梦。当年披襟许鸿鹄。戎马廿载经砥磨，豪兴如虹。十年一剑成，破壁丹青。笔底烟霞见逸情。大块文章论壮怀，轻天下名。”这是从他的灵魂深处迸发出的心声。他将自己平素对自然人生感悟的心声赋予书、题于画，汇成集，这使他在书画家的名下又多出了一个诗人的头衔，麻凡君的诗文都是有了感悟而化入的激情声符，如白居易所云：“根情、苗言、华声、实义。”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极富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人，麻凡君不仅能在大幅画面上书写创作心灵世界，还可以在小小的方寸石头上创造充满时间的古朴和空间浑厚的篆刻艺术。他有方《问月》的印章，在那微小的天地中，我们看到的是迷蒙空灵，生气盎然，在精致的留白处生出许多星点，仿佛是静谧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烘托着皓月，图中意境意趣多重，是人在问月还是星星在问月，这些都是在有限的方寸之中留给观赏者无限的感悟空间，他制印如作书图画，令人称道。到此他完成了建树自己在书画界享有诗书画印皆能的艺术家美誉。

麻凡说，一个优秀的画家也应该是一个优秀的旅行者。我十分赞成。旅行对书画家来说就是深入到艺术创造的源泉中去，走进真山真水中全身心地去看去想，让自己的心灵与自然融为一体，去感悟自然之奥秘与人生之真谛。要拯救我们艺术之绚烂，使它有生命力和不朽，要创造新的艺术，我们的艺术家必须做一个旅行家，如古人所云：“行万里路。”在大自然中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灵去体悟，然后再用自己的艺术语言去描绘，这样创造出来的艺术必然是鲜活充满生命的新的艺术。麻凡君就是位身体力行者，他在书中用12个篇幅记述了自己云游名山大川圣地，纳万境于胸的心语，文中有看之美景，有历史胜迹考证，有引发的思考和想象，感悟而生激情，而后成诗、成书、成画。

在我和麻凡君接触的过程中，还发现他是位情趣高雅而脱俗会享受生活美的高士。他的工作室居于高层的半空中，在那有限的空间里置有山石、树木，有兰有花有草，有鱼游三尺的清水，有鸟飞于三丈空间，他把整个天地都搜于一屋，鸟在屋宇里飞来飞去，小松鼠串东躲西，外国入境的鹦鹉也在其中获得了绿卡，对往来的朋友说着无法翻译的英语词汇，花草在充满阳光的室内开开落落。麻凡君用永恒的物质和生命创造了一个自我的天地，他的心灵充盈于屋宇内外，他以屋宇为天地，心灵为自然，达到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在这个人造的宇宙中品茶论酒赏兰谈艺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麻凡君在书中用了很多文字借茶道、酒理、兰香议论探索它们的物质性所寓涵的人文哲理和艺境情趣。他品茶品酒品兰花如同参禅，茶、酒、兰之暗香悠远沁人心脾，禅之空灵玄妙令人思悟，禅茶酒兰融为一体给人以静心静神，潜修心性，如入美善之境。麻凡君出生于汉皇高祖的故乡，从那块土地上走出来的人，都有一股子侠义和豪爽气概，他如有朋友相聚必取美酒款待，他好酒但不酗酒，但往往借酒放言，本书取名“酒言”可见他钟情于酒。他很聪明，用酒言公布于世，因为酒后所言即使言有不慎不到之处也无妨，世人会视为醉话而不予当真，世人又说酒后吐真言又可当真，麻凡君在书中说“酒后放言，恕不当真”，我却都当“真言”，非醉语也。

（左庄伟：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华美学会会员，美术理论家，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