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既往的画友中,有两位可作代表,一是轻视其画的,一是珍惜其画的,各趋极端。
轻视其画的,为吴兴钱病鹤,他刊有《病鹤丛画》,又为最早的漫画家,可是他对画不感兴趣,从不参观任何画展及左人家清秘之藏,并对自己的精品,也随意酬应,毫不吝惜。
那珍视其画备至的,为陶冷月,他是名画家陶诒孙的后人,渊源家业,在数年前辞世了。他不仅珍视其手笔,连得裱画绫儿也雇工织着“冷月”二字的小团纹。而于自己的丹青,更以琬琰视之,不轻赠人,即为我所绘的《纸帐铜瓶室图》,那是我为他所撰的《东风时雨之楼记》作为交换条件的。他所应求的大小帧体,先后影印了珂罗版本的画册,凡若干种。其他尚有珂罗版的零星散页、甚至极平常的,也摄成照片,藉留痕迹。这样的郑重其事,怎能轻易与人?我所谈的赠画,这是在特殊情况下出于破例的。原来冷月传统观念很强,逢到春节元旦,弟子们向他拜年,这是他很欢迎的。他往往在前数天预绘数帧画幅,题了识语,凡是元旦第一了个拜年的,认为对师道最诚敬者,为了嘉奖,赠以一画,且允许在数画中任择一帧你最惬意的,次来者及再来者,三名为限,均有得画的权利。我孙女郑有慧,是从冷月画梅的,她为了争取拜年第一名,甲寅元旦,竟如愿以偿,获得老师所赠的《岁朝图》,挟之以归,为之欣喜欲狂。
这年恰值冷月八十大寿,他很高兴,这幅《岁朝图》,绘的是天竺水仙,极一浓一淡之致,而石畔灵芝,又复透剔峥嵘,别饶古泽,题有一诗云:“烛天夹翠火齐珠,微步凌波十二姝,更有灵芝连理茁,作寿三友石清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