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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张洞天趣闻录

2014-01-07 09:47 文章来源:中国美术家网  作者:rd,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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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洞天由“小张”熬成“张师傅”用了整二十年的时间!被称为“艺术家”也是后来的事。 

   如今,肚皮日见隆起,身子日胜一日地发福起来,风光虽属风光了,事业上却仍没有什么建树。更令他愤愤不平的是他那五短身材,竟使每一位给他相面,算命的阴阳先生们都不愿把“官运享通”这句良好的祝愿放在他的头上。说白了,他张洞天没有官相! 

   想想二十多年的经历,觉得也是。“唉——命哪!不能不认!”但有时不平起来,就恨恨地朝那突起的肚皮擂两拳:“挺什么你挺!” 

   但张洞天是个有雄心的人,为官不成就为文,长期在宣传科搞美工,集二十多年的锻炼和熏陶,身上的艺术细胞增多起来,画作也大受人们的好评,说话办事很愿意造出些艺术氛围,因而极愿和肚里有墨水的人谈文论画说诗。 

   他说:“真山水之岚烟,四时不同,春山淡冶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画见其大意,而不为刻画之迹,则岚烟之景象正矣!懂不懂? 

   他常说:“意造境生。为画者,得势则随意经营,一隅皆是。懂不懂? 

   对论者若说懂,他就高兴的想手舞足蹈,象个天真的孩子坦露出极愉快的心境,掏出自己的烟来让你抽。以为找到知已,亲热的想把自己溶化到对方的心上。 

   若对论者说不懂:他就表现出十分的惋惜的样子连连摇头说:“我是个吃艺术饭的,愿意论及艺术。”看表情像是解嘲,听语音又像表白,而且拍拍屁股就想走开,烟是绝对不掏的了。若对方感到所答有损张洞天的情绪,掏出烟来赔不是时,他也毫不客气地接受过来,点着火,看着人的脸,笑笑,表情里藏下许多的诡谲——弄得很多人怕和他对谈。 

   前年,张洞天经人介绍加入了市美术协会,领来了一个大红大红的证书让众人看,都说张师付这次可真正成了艺术家了。他兴奋地嘿嘿笑,说:“不敢,不敢!”音韵级甜!但据懂行的人说,凡称为“艺术家”的必须参加了“省美协。”这使张洞天很惊慌了几天。好在艺术家,作家都与他人无多大实际利害冲突,隔行如隔山,没人计较,大家也就艺术家艺术家的称呼下去了。一年称呼下来,也确实没防碍了谁,颇有些“两峰对峙双水分流”之感了!张洞天呢?觉得自己当担艺术家这个称呼也无愧处——望秋云,神色飞扬;临春风,思绪浩荡,谁能闭着眼睛临摹出“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谁又能象他那样体会出“枯藤老树昏鸦”神韵?他能!他张洞天能!言谈中飞笔作画,能令四座惊骇,只恨眼前都是些浅薄之人,否则“天下谁人不识君!” 

 

   有一年,张洞天碰到一位真正的作家,三句交谈下去就被他认做知已,邀到家里,好酒好菜的招待,促膝交谈,把二十年间坎坎坷坷的仕途,得志与不得志时画下枝枝草草,山山水水都给作家看过,痛痛快快地诉了诉心底的沉怨,其融洽与知心,用酒逢知已手怀少来形容已不够,他真想称比自己小一岁的作家为事业上的长兄。说:我的作画虽是多为政治任务服务的,但艺术性却是很高的,政治离不开我的画!我的画可以把在政治抬到一个出神入化的地步。张洞天很欣赏自己的工作。但临末,作家给艺术家张洞天做了个简单的结论,说:“像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社会的鸡肋!”“鸡肋?!”张洞天跳起来,几乎掀倒了一桌酒席,随即又软软地坐下,自语道:“鸡肋?是,鸡肋!难道我们不是鸡肋吗?哦哦我是鸡肋?!” 

   作家见洞天骤然变色,深责自己酒后失言,但连连道歉,也不能使张洞天神态恢复如常,急忙打点行装,磋词辞别。 

    但张洞天决不是等闭之辈,送走作家,回来慢慢地收拾残盘剩羹,见作家坐过的地方果然扔下好几条未曾啃过的鸡肋,想到作家竟送他一顶鸡肋的桂冠,伤心极了,觉得这个作家实在是浅薄得很,肚子里也没有多少深奥。“你是什么东西!”张洞天火光光地把作家“骗子”“恶棍”“小人”的骂了个天翻地覆加狗血喷头,方才罢休! 

   妻子见他如此恼怒,悠悠地说:“你总是这样,何苦来着? 

   洞天说:“难道我半辈子献身的事业是……鸡肋?” 

   妻子说:“鸡肋有什么不好,虽吃不得,还有个丢不起呢!你大可不必那样想。人活着总该干些事,能学鸡叫就鸡叫,何必都做黄鹂?” 

   洞天冷冷地斥道:“妇人之见!”说完再不理她,自去翻弄一本画册,心里还是愤愤的不能平静!,二十年了,他张洞天除平添了许多皱纹和白发外,心里淤结的更多的是不能排遗的积怨,他想为官,努力了好多年,一无所获,他改为作画,希望有更大的出息,却被作家说成鸡肋!这一切,就如同一股浸漫心屏的毒雾,使他生平恨透了当官的:翻手为云,复手为雨,出尔反尔,性无常态,谝过他张洞天多少次,如今说都说不清楚了。一上任,风风火火,宣传呀,拍照呀,摄像呀报道呀要歌功颂德,把他洞天视做宝贝,猛夸一阵,待到站稳脚跟后,就像讨厌的一双破袄子似的把他丢在一边,不再多过问。人有人格,鸡有鸡道,如此对待,叫张洞天做如何感想?好呀,不用就不用,张洞天看重的是艺术。艺术是圣洁的,永恒的。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有闲时间了,他该进修进修去吧,或者坐下来构思几幅山水画,拍几张艺术照,也算是搞艺术的有了几分家私!不行!“三八”过了是“五一”,“五四”过了是“七一”。八一”,“十一”,元旦,春节,世界戒烟日,粮食日,卫生日、牙齿日、节水日……若大个宣传专栏,由他一人抗着,其中的辛苦谁人知晓?这且不说吧,借此树了威信的人,该做劳模的作劳模,该当官的去当官。——当官摔下来的是自个不检点,罪有应得——都觉得是自己做出来的功劳,全没有想到这里边还有他张洞天的“力量”!所谓“歌”和“颂”,没有他张洞天的苦苦挖掘,提练,锦上添花,哪有他们的轰轰烈烈?哪有他们的出类拔萃?他张洞天是新生事物成长的园丁,是他人升迁的阶梯,功劳是大大的。既有功劳,就该有报尝,要不心理上如何平衡?而张洞天需要的报尝说到底也很简单:给他个官位,自然有位就有权。权,原意就是个秤砣,是一种量的平衡。平衡了就方便工作,与“权力”还不一样。但在中国,权和官相联系,说明白了,张洞天得做个官。不想为之而为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世风不佳呀!人们现在看重的是权力,打破头皮往里钻。二十年干下来,你若做不得一个小官,就像低人三分似的!有句古语,说“少壮英雄老养德。”他现在不做英雄,难道叫他去养德不成?太早! 

 

   但有一年,张洞天几乎做了官! 

   那一年,好像有些天人感应,天灾人祸极多,伟人们一个一个相继谢世,忙坏了美术家张洞天,搭灵棚,写挽联,凭着他练就的艺术才华,把灵堂装饰的格外庄严,肃穆,累得张洞天整夜的沉呤喊腰疼。新来的党委谢书记十分欣赏张洞天的才华和干劲,拍着他的肩头鼓励他好好干,说前途无量。对谢书记的关照,张洞天琢磨了好几天,总感到这话的潜台词十分明确,信心和干劲又骤增了一倍。 

   果然,半年后,张洞天的名字赫然地同新生力量这个词提到党委会议的议程上。谁知那谢书记心血来潮,“四五”那天跑到天安门广场贴了一首小诗,闯了大祸,自己丢官不说,还殃及到张洞天,说那首小诗出自张洞天的手草,公然在天安门前闹事,还有一首“反动的小诗”,该当何罪就可想而知了。据此,就有人推测说,不迟不早,当在那个时候把张洞天推为新生力量,可见意在篡党夺权。还有表现,否则为什么对搭灵棚写挽联那么热情满腔?狼子野心暴露无疑! 

   新接任的党委王书记越听越觉得此事来头不小,决定把此事作为深挖猛揭的头等大事来抓,抓得张洞天几乎上吊自杀。不过这王书记还算宽宏大度,明确告诉张洞天:本党委工作的宗旨是坚决执行两个“凡是”,张洞天需竭尽才华办几期十分像样的《凡是》专栏,最后视功劳大小,定悔改表现。 

   身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办吧。力求内容丰富,力求布局新颖。然而,第三期还没有办出来,就有新指示下达,说“凡是”是唯心主义教条主义,坚持凡是就是散布极左倾向。信誓旦旦王书记突然调走,谢付书记官升一级,又走马上任杀回到原单位,其春风得意,溢於言表。但难友相见,还是分外春恋。叙起旧事,谢付书记感叹人世沧桑,祸福旦夕,竟一夜没睡着;张洞天沉怨迸发,胡思乱想也长夜不眠。天明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做了个怪梦,梦见他和谢付书各骑一匹白马在一个不知名的皇城转悠。谢书记说他就在那碑前闯下大祸的。张洞天听后不由大吃一惊,转头看时,发觉有人跟踪。急忙拔转马头想往回走,但那白马东跑西窜起来不听使唤了。惶惶然正无办法时,白马却变作一头雄狮张着大口,立在他面前……猛然醒来,出得一身冷汗。突然想起这谢书记曾让他保存了两张纪念碑前献花圈的照片,因怕被当时的清查队搜去,烧了。那照片过去是反动的罪证,如今是正义的表现!洞天想,这人世间的事真是难以琢磨。 

   果然,相见后的第二天,谢书记就索要那两张照片。张洞天十分为难,如实讲来,必遭小看。若不如实告知,又能从哪里找回?急得他唉声叹气,屈辱羞愧之情由然而生,后悔的他连连叫天!谢书记发现张洞天变得吞吞吐吐,少了先前的诚实,先是一楞。再翻那两期《凡是》专栏的存稿,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要把他批的“遗臭万年”,不免怒火中烧。私下想到,这小子依靠不得了。于是,不冷不热地把洞天凉在宣传科,不用也不弃,任他自由来去。 

   可张洞天哪里是个平庸之辈,想前因后果总觉得人的命运全在他人所为,不觉黯然伤神,想落些老汩了。你想,在宣传科扎下根来的就他一人。二十年来,懂艺术的不懂艺术的都来领导他,干呀干的,追着屁股喊,挑着好词捧。他一出事,当官的一拍屁股走了,责任或烂屁股都由他来抗,还美其名曰,说他是“贯通十代的元老”,什么内情不知道?不说罢了。 

 

   张洞天满腹窝囊气无处发泄,于是弃笔在家。但过了几日,又感到无所事事,人越呆越苍老了。于是就修了枝猎枪,养了条猎狗,打算春暖花开时出去打打猎,调剂调剂心情,画学高深广大,变化幽微。天时、人事、地理、物态无不备矣,识到者笔辣,学充者气酣,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一日,张洞天备足干粮,牵着猎狗,浴丽日之光辉,披娇阳之朝霞,兴冲冲奔城郊的茺野而去。脚刚踏进一处草丛,就惊起一群野鸟,一只肥大的野兔,也跃地而起,正是放枪的好机会,却慌的半天滑找住枪栓,眼睁睁看着那肥兔钻进一片坟莹。张洞天略一镇静后,先招呼猎狗扑过去,谁知那野兔反从它胯下窜出。洞天甩过枪头就放,“砰”地一声,不料子那猎狗从没有经过这阵势,吓得掉头就跑,张洞天怎么呼唤都没有使它停下来,直跑得无踪无影。奇怪得那逃窜的野兔都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下,摸不清这张洞天耍的什么鬼花样。 

   张洞天打猎不成却把猎狗也吓跑了,懊恼至及,孤怜怜地走在山岗上,见天地悠悠,宇宙苍茫,不觉可怜起自己来。心想,人既倒运,喝凉水也塞牙缝,打猎把猎狗都吓跑了?岂不令人贻笑大方?一气之下,张洞天把那猎枪折成两截,摔进山涧。空着手疲备地回来,连妻子也没敢诉说。私下叹道:“搞艺术的吃不了打枪的饭,罢了,罢了。”从此也不提当官的事,但却染了恨官骂官反官的坏习气。人更矮小,脾气更赖,一句话不对就暴跳起来,成了全厂没人敢摸的老虎屁股…… 

   当上级调我去任第十一任宣传科长时,正盛行着优化组合的强风!我雄心勃勃地粉墨登场,本想借这强劲东风选几个才华出众的人物,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张洞天这块鸡肋不好处置!我悄悄翻过他的作品,功力不敢说浅薄,但都是些应景的货色,虽然其间也透着几分狡诘的艺术氛围,但挑不出几件有真正艺术价值的东西。倒是几幅素描很显功力。很显然,他的艺术才华无可换回地误入歧途,确确实实可惜了一个人材!我权衡利弊,审问良知,虽殚精竭虑,仍不能决断。张洞天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忧豫,冷冷地看过我两眼,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审视我的动机,眼神里混杂一种愤怒和渴望,使我因此而升出一种自责和同情来。 

   一天,在楼道碰上了他,因前后无人,我们都尴尬地站下。 

   片刻的静场后,我本想告诉他,我准备给他办个个人画展,校正校正那颗变的畸型的心。谁知他却仰头从我眼前走过,一付鄙夷不屑的面孔。走过后,他又站下来,劈头盖脑地问我:“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给我叫张洞天?!” 

   我莫名其妙,想不出他这名字里有什么奥妙。 

   据说他对组合不组合已不感兴趣。花了二百元钱买下本市一只最闻名的信鸽,接受那次养狗不训的教训,正精心训练喂养,说将来必有大用场。 

   人说那尾信鸽只要在夏威夷岛上歇一歇,说能飞越浩瀚的太平洋,直到大洋彼岸的加里福尼亚洲的洛杉机,或旧金山。传说已和一位准备到美国陪丈夫读书的中学时的女友联系好了。其目的不太清楚。 

   既然如此,第十一任科长就决定把他撇在一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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