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日,《除了要吃饭其他就跟神仙一样:朱新建个展》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开幕。今年2月朱新建因病逝世,享年61岁。
本次展览是朱新建逝世后办的第一个大型个展,也是朱新建第一个左手画大型个展,展出150余幅作品,包括条幅、字画、册页、速写、手稿、影像、文献和扇面,主要展示朱新建在北京一年的生活和艺术成就。
朱新建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是中国新文人画的代表人物。2007年底,一场大病令朱新建失语,右手偏瘫。此后他坚持练习左手作画。展览的名称由艺术家生前亲自决定并书写。
开幕式上,陈丹青表示对朱新建的评价只有一个词“率性”,“他的率性是一辈子的性格,进而让我们所有人觉得我们都是在装”。他坦言,希望现在的80后、90后多看看朱新建的作品。
亲家王朔为展览撰写了前言《记朱新建》。朱新建的遗孀陈衍表示,将陆续筹备出版朱新建全集。
记朱新建(节选)
文/王朔
我跟朱新建其实不熟,大部分印象也是通过朋友聊天听来的。早先是南方一些作家朋友认识他,说有一个南京画家叫朱新建的,很能聊,话头起来都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一聊能聊好几顿饭。老朱的画有泼皮气,粗鲁生动,这大概是新世纪的新气象吧。这评价有点高,我也心虚,不多聊了,尊重画家也是一个行当,外人多插嘴也招人不待见。
他们住在塔园外交公寓,是八十年代盖的楼,四平八整的,朱新建比我想象中状态要好不少,一来就张罗着大家看画,不是之前听说的说不了话的样子。大家说什么他也都懂,能跟着重复句子后头那几个字。你要是说得不对,他会着急,说:不对。他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张他和陈衍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年轻姑娘透着稚气,一黑面男人站在姑娘后面,倚着一面砖墙,典型的八十年代文艺青年的样子,貌似我认识的好多人当年都有那种气质,披靡众生。老朱还指着我,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提醒下说出我一本书名。简单沟通是没问题的。那会儿已经是夏末了,挺热的,大家都穿着短袖,还热一身汗。陈衍说老朱生病以后怕凉,不能开空调,就开着窗户在厅里坐着。朱新建一直递烟给大家,我平常出门不太抽烟,养着嗓子,写东西的时候抽。那天下午跟着他抽了得有一包,多数时候就是互相抽着烟微笑。到五点多,老朱就开始吃饭了,我们也准备离开。那天他桌上摆着一碗丸子汤,素净得很,左手拿着一个大白馒头。他一个南京人,又讲究好吃好喝的,现在跟着一山东护工也开始吃馒头了。
春节的时候听说他病了,住到了武警医院。陈衍说是轻微的脑梗,医生建议打十天点滴,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后来又听说他癫痫了,又住了一段日子的院。后来就说接回家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也没法治疗了,就在家里养着。春节过后没几天就说吃不下饭了,接到医院去希望能挂挂营养针。过了两天,老朱就走了。遁入彩色世界,人格湮灭,能量的归能量,物质的归物质。
我后来想想朱新建也就比我大五岁,虽然有些人叫他老爷子,其实算是同辈人。人到中年,总是会先走一批人的。很多好人英年早逝,走的时候不过四十来岁,剩下我们这些人无耻地活着。早走晚走都是一辈子,就算恶心地活到百岁,也逃不过一死,只是死得更难看一点。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人走了,再怎么说音容宛在,垂而不朽,也是没了。再有些不懂事的祝念来世升官,发财,大富大贵,十足愚昧且卑微。
朱新建生前也是个爱热闹的,画家嘛,家里总是人来人往,跟集市似的。但到最后,总归要自己面对自己。希望到那时我浑身癌,疼得死去活来,只要能不疼,什么都乐意。希望到那时我特别惨,吃不上干的,拉不出稀的,大夫护士没好脸,孩子都嫌弃我,那样的待遇,活着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不管怎么说,有生不出来的,没死不了的,希望咱们走得体面,来世托生个好人家,逍遥一辈子。天堂,不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