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出高音书法系列的书史背景
汉末、魏晋南北朝、唐代乃至北宋书法家们的取法渠道有三:一通向古人,二通向心灵,三通向造化。
所以魏晋人才有“横如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之联想。
“屋漏痕、”“壁坼路”、“锥画沙”乃是唐人师造化的成功范例。孙过庭《书谱》:“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如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如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正是书论家对师法造化的精彩描述。
北宋人,雷简夫闻涛声而草书益进,文与可观蛇斗而悟笔法,黄庭坚观船夫荡浆而悟草书纵横争折之势,也是师法造化的成功例证。
然而,自南宋,尤其是元代赵松雪“复古主义”主张大行其道之后,书法家通向大自然的取法之路就被堵塞,向造化汲取灵感之音的门被紧紧关闭。不仅书法,甚至连绘画也大受影响。董其昌时代及其以后的画家们大多只知摹古、戏古、拟古、仿古,在古人那里讨生活。而书法界较之绘画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通向造化的书法大门,这一关,就关闭了一千多年。
笔者不自量力,欲修复这条堵塞千年之路,与古代书法接上灵脉。
这条路可以做多个系列的探索,因我被天籁中的高音最早感动,遂先启动了高音系列的探索之旅。
二、高音书法系列的缘起与创作设想
记得给85级同学上课时,曾讲,书法应“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结果,第二次上课,一位同学就向我发难。他讲,他昨天观察了一天小鸟,也没有发现小鸟与书法之间有任何关系。我就跟他讲:“‘观察’,与‘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看’,很随意。但‘观察’,就必须带有思考。你去看小鸟的花色羽毛与书法当然没有关系。但如果你去看小鸟停在枝头上的那一种感觉,不正是古人讲的鸟伫高枝吗?这是形与形之间的关系。这还只是浅层次的联系,而深层次来讲,书法并非以描摹造化的形状为其擅场,而是以与大自然的律动同构为其根本性的表现手段。如小燕子掠水面划过的优美弧线,不是很好的行书线条吗?而麻雀天空飞动时,其身体一顿一挫,一顿一挫往上跃飞的动作,不就包含了顿挫的笔法吗?”虽然,当时把学生蒙住了,但自己心里也发虚。因为,书法与造化之间的这些关系,古人已经比我们走得更远,重复其能,还有什么意义?
97年做学院派作品,笔者在《读僧怀素传》题跋上,再次触及这一命题,但对书法创作师法造化,仍然感到是一个无法措手的难题。
后来,我突然发现,书法的线条犹如天籁-----是有声音的。有的属高音,有的属低音。于是,高音系列,便成了我书法创作时两面神思维模式之外的又一个探索方向。
音高,便尖,便细,便挺拔,便迅疾,便激越高亢!这是一种多么催人向上的节奏与旋律!而我们所处的时代,恰是中华民族走向大国复兴之路的时代,整个时代,充满了激越高亢的节奏与旋律,因此,高音系列与时代精神可谓同频共振。而由艺术通感,我们完全可以将天籁中的高音转化为线条的高音状态。使线条不避尖细,使其细劲挺拔,使其节奏转换加快,使其充满激越高亢的情感氛围。这样,尖锐的笔触,瘦硬挺拔的线条,跌宕峭厉、转换迅捷的节奏,就成为我有意捕捉的书法线性元素。而行笔时的空中遥掷、抽杀、干脆、利落就构成了我的主要用笔特点。而大起大落、盘旋起伏、上下一体的结构空间与节奏单元之间的瞬间转换,就成了我章法构成的主旋律。从大自然的一线飞瀑;从如丛剑般直指苍穹的群峰,从三九时节猛厉尖锐的北风的啸声等等,我可以感受到高音那尖锐刚性十足的韵味。从小燕子掠过水面的优美弧线;从细长而韧性十足的新春柳枝;从仙鹤高空盘旋飘落地面的优雅-------我又可以感受到柔性十足的那些线性的声音,而这些声音足可与前面所述刚性十足的高音形成刚柔相济的组合,从而破除刚性高音尖露薄怯之弊。从大自然获取灵感之后,我又有意从古人尤其是王羲之、怀素、杨凝式、林逋等人书法线条中汲取那些挺拔、劲健、爽快、干脆的元素,丰富自己的笔法。同时,又通过对“细”这一类型的线性因素加以辐射式联想扩充,,尽量丰富自己笔下的“细线”,赋予它多种多样的不同形态。于是,便有了我的草书《王维山居秋暝》、《王之涣凉州词》这样的一批草书、行书试验作品。
当然,这种探索仅是初步尝试,肯定有诸多不完善之处,还望书界朋友们多多给予批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