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冬不期而至
在崔小冬的巨幅新作《不期而至》中,我们看到画家本人置身于画面的中间,他略微斜倾的姿态与画架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角度,这让他看上去既舒坦又有一定的张力;落笔之处是延展开来的画布,更是一扇渐渐开启的时间之门,经由它,那些与岁月同在的艺术泰斗和文化名家心有灵犀,未经邀约却一同前来;他侧身回眸,充满神采的大眼睛接续着比时间更深邃的往昔传统……
这是一场相遇,一场不期而至的相遇。画家描绘了这场相遇,同时他本人也处在那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的相遇之中。
在关于小冬作品的诸多评论中,甚至于他本人的自述中,我们无一例外地看到了小冬跟油画传统的血脉相连,这些不约而同的声音雄辩地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小冬是有着深厚油画根基的艺术家。提香的色彩,伦勃朗的光线,柯罗那梦幻与现实相间的独特诗意,库尔贝以现实为依据的艺术主张……都在他的作品中留下这样那样的痕迹或烙印。艾略特曾说:传统是前辈最有力地表明他们不朽的地方。它不仅仅是继承就能得到的,如果要得到它,必须用很大的力——除非艺术家生活于其中的不但是现在而且是过去的时刻。实际上,小冬对传统的“得到”或者说“拥有”,也不是一件偶然的事。这源于他童年的向往,锦州故乡老师的早期启蒙,以及就读中国美院以及此后更长久的时光,并且直到今天,他对心中始终如一、日渐深厚理解的油画品格的一贯坚持。热闹和新潮没能纷扰他,他以信徒般的宁静和虔诚,执着地遵循着自己的初衷。
如果说与传统精神相接续是小冬的艺术自觉,小冬的艺术实践则远远超越了对前人的简单追随。部分由于小冬作品的“情绪性主题”,部分由于他一阶段对描绘对象的特定选择和指向,使小冬成了特色和风格十分鲜明的“画室里的画家”。实际上,尽管小冬认为油画是小众的,并不妨碍他在潜心画室工作的同时,致力于让油画走进更多人的生活。尽管作为一个画家,他更关注的是绘画的本体语言,并且有他自己心中的艺术史,但他并不拒绝关于油画的直观对话。甚至于,他的对话者几岁,他便也几岁,这使得从没有学习过绘画的小朋友也可以在他未完成的作品上挥舞几下画笔。他描述当下生活中的场景,弥漫着温情和呵护,这让他的《女儿》和父爱融为一体;对于那个《在打盹的油漆工》,则同时怀抱着一种悲悯和对劳动的礼赞。他偶尔也像王家卫在《东邪西毒》中那样,用季节的时序来展开他寓言般飘逸或沉重的故事,如《惊蛰》和《冬至》;他数次到油画的故乡,忘我地投入在博物馆或美术馆里,并把沿途的风情带回了家乡,这使得他的朝圣之路同时成了归来之路;他的历史题材作品,尤其像《菜市口——1898》,展现的是悲怆和悲壮的时代风云……如此,小冬对油画传统精髓的把握,早已不知不觉地运用到他对历史和当下生活的表现和刻画之中。
艾略特说,历史的意识是对于永久的意识,也是对于暂时的意识,也是对于永久和暂时合起来的意识。这种意识使艺术家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地位,自己和当代的关系。艺术家必须获得和发展这种意识,也必须在他的毕生事业中继续发展这个意识。也许,正如小冬自己所说,画画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画带有那样强烈的一种意识,甚至于有时还心口不一地认为浪漫只是对一些一去不返的事物的乡愁——他仍情不自禁地以深沉的个人情感和即时的生命体验,以他全部的热情在传达一种“当代的乡愁”。
现在,让我们回到“不期而至”,回到画家置身其间的绵延时间与磅礴时代——小冬称之为文人和艺术家饱有尊严、也距离我们更切近的时代。在这场造型、色彩和光影匠心独具的视觉盛宴中,当我们再次看到历史天空闪烁的璀璨群星,看到小冬侧身回眸的姿态,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他回首,也向前看;他传承,也创新;他是“画室里的画家”,也属于更宽广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