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儒黑白照片
在画风逐渐走向稳定、成熟近几年,李嘉儒的作品多以粉色、艳丽的年青女性为素材,辅以各种花色、以及柔美的小昆虫如蝴蝶,非常机巧地将花卉作为纹身“安放”在女性人体身上,使得花卉与人体融合为一。与此同时,他也将少量的虫鸟山水作为背景溶解于画面,把山水、花鸟画的“意”之部分剥离,以“形”移植至人物画中。尽管李嘉儒的作品毫无疑问属于工笔人物的范畴,但在某种角度上,可以认为李嘉儒在技术和构图上将中国画三大类型人物、花鸟、山水进行了合而为一的尝试。对他来说,人物画是他的分内之事,而花鸟、山水作为元素,在他的画面里如何成为最好的配角同时又嫁接得不露痕迹,是这几年一直在做的工作。当然,他没有野心在一件作品中就使自己一跃成为横跨三界的大师,甚至他也没有刻意地在主观上要去做融合的工作,但我们从他这个画面上无意流露出的细节可以认为:这是一个不断给自己出题并且很乐意“打破”自己的艺术家。
半面妆60X60cm2012
一般来说,画面以艳丽、以粉色为基调的艺术家,通常不会在作品中加入冰冷、阴晦的元素,原因就是一不小心就会把控不好,带走了原有的基调;或是冰冷阴晦的元素和画面不协调,显得过于突兀。不过,李嘉儒在他一些为人熟知的作品中,却反而大胆地使用了这种“对撞”。在他2011年完成的《困惑的浪漫》系列中,浓情蜜意的男女俊美、靡丽,而与此相伴的,却有一个象征死亡、腐朽的骷髅在边上。传统美学会认为,这个骷髅极大地破坏画面的美感,使得一副美好景象笼罩上了死亡的气息。如果是单幅作品这么处理,我们也确实难以判断李嘉儒是否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态进行“游戏”,可是当一组作品都用同样的观念时,毫无疑问,李嘉儒是有意这么做的,这便不得不让观众去深思:艺术家为什么要给如此绮丽的画面添上一笔阴霾?
半面妆60X60cm2012
事实上,中国古代的画家在市井生活题材中并没有少用骷髅这个元素。比如北宋李嵩著名的《骷髅幻戏图》,提调骷髅戏具的,是另外一个大骷髅,这两具骷髅成为整幅作品的“画眼”。题外说一句,正是因为宋朝的市井画(非神话宗教题材)中大胆使用了这类观念性的象征物,我们甚至可以说中国的观念艺术发端要比西方早好几百年,在宋代就已经有成熟作品了。与李嵩这类使用象征物作为画意主旨不同的是,李嘉儒并不以骷髅为主调,而是将这个物品作为一道解读画意的线索、解开画意的门。有了这个骷髅,我们不难想见:再绮丽、再金粉、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现时生活,也会同时伴随着“人皮骷髅”的虚无和幻灭。而那个骷髅,也难保其生前比俊美男女的靡丽更加放浪和欢享。这种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的中国古典式辩证逻辑在画面上就显得一目了然,而且比单纯的去掉骷髅更加有力。这便是李嘉儒取材上的“对撞”之法的成功之处。
骷髅幻戏图
当然,观念的实现,必须得依靠基础工作的有力完善才能成立。李嘉儒不是观念型艺术家,因此他仍然非常尽心尽责地将画面上所有需要确立的元素全部坐实。《困惑的浪漫》系列的背景花纹,并不是画意主旨所在,但画那些花纹所费的功夫甚至要超过主题人物。这便是说,正因为李嘉儒有了技术层面上的虔诚和一丝不苟,才能让观念和对撞在作品中不致苍白无力,不致显得松散没有说服力。在他另外一些作品中——如《两种觉色》、《忧伤告白》等等——骷髅这个“道具”也若隐若现,或是画面的主角,或是旁白的线索,时至今日,虽不能说骷髅已经成为他的固定语言或固定元素,但成为解读他作品的一把钥匙,已是确凿无疑。
困惑的浪漫80X60cm2011
“对撞”之意,一方面是作品的元素之间有语义上的天然相悖,另外一方面,也存在于李嘉儒的构图之“破”上。此处的破,不是破坏,而是解构。例如我们常常看到,他作品里的人物,有时候只有半边脸,有时候干脆就没了脸——不是侧面或被遮掩,而是另外的部分在画外。中国画的诸多典籍不止一次地声明过:“脸”是人物画最重要的部分,没有之一。李嘉儒大胆地将“脸”破开至画外,而构图奇巧又让观众丝毫不觉得画面不完整,这应得益于李嘉儒对当代艺术的观念进行吸收、消化,转而营造出了自己一套既从属于中国画“大意”、又有些挑战既往做法的艺术语言。这种“对撞”,显然是已跳脱开画面技术、上升至美学层面的观念性变革。当代艺术和传统水墨往往会走两个极端:当代的东西有观念无技术、传统水墨有技术无观念。因此他有意无意的一种融合,自然就有了可供言说可供讨论的价值。
当然,要说李嘉儒的对撞之意已有大成,那也是片面的。在另外一些作品里,他忠实地遵循了工笔画的所有传统,但很多露乳美女的造型也自有另外一种隐喻:那些美女为什么那么随意就把衣服解开?无它,面对这个充满肮脏的世界,再不把美显示出来,世界就更脏了。也正因为“她们”露得那么随意、自然,正因为不刻意遮遮掩掩,才使得画面不淫亵,反而多了几分对尘世的不屑。这是通过人物形态反射出李嘉儒对这个世界的观照。在艺术的题材、笔法已被讨论很多的时候,李嘉儒的价值是在于他并不参与讨论,在思考之后,他更多地用作品、用勤奋去实践,这是最朴实的当代精神,也是符合“人”之自我确立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