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琴棋书画为文人四大雅趣。
现在大众文化滥觞,这些雅趣其实斗不过说学逗唱,再著名的书法家未必有郭德纲出名。
但在近些年一系列反腐案件中,人们惊讶地发现,不少落马的“老虎”都迷恋书法,且到处题词,在位时求其墨宝者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颇有当代羲之风范。
不过,书法文字绝佳的王羲之以曲水流觞、文人雅集的魏晋风范流芳百世。而热爱书法的贪官们一旦落马,其风靡一时的书法作品便被弃如敝屣,甚至被铲之而后快。
最近中国某大学就因此陷入舆论漩涡:先是刻意用火箭模型遮挡住了落马“著名校友”的题词署名,后又将学校新闻网上与其有关的报道悉数删除。
如此遮羞固然神速,却依旧难掩中国高校背后的媚官媚权之恶俗与堕落。或许,其中有体制行政化带来的现实困窘,更深层是价值观念、操守、风骨的崩坍。昔日象牙塔如今宛如一个落入红尘的女子,向着权贵媚眼献唱,斯文扫地,令人痛惜。
其实,古代达官贵人多有文坛霸主、书坛圣手,不管是颜真卿还是严嵩,虽然忠奸分明,但文化修养、书法水平却货真价实,反观今日诸多官员题词,网友几乎众口一词:字太差了。
如果说大学师生、地方官员不辨美丑,缺乏基本人文素养,确是污蔑。但如此丑陋文字竟然高悬学校显要位置多年,恶心自己,一味媚官,却是更深层悲哀。
如此赤裸裸媚权固然有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之社会基础,也说明当代高校、企业、地方之决策者习惯性阿附官员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这样的地方又如何培养出“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的栋梁?
在落马官员中,常见有“题字癖”者,田凤山、成克杰、胡长清、王有杰等巨贪在任上都留下了不少“墨宝”,题词覆盖风景名胜区、机关办公楼、学校、医院等地方。江西巨贪胡长清因酷爱题字留下了这样的民谣:“东也胡,西也胡,洪城上下古月胡;北长清,南长清,大街小巷胡长清。”
从追捧者角度,众所周知,他们看中的不是贪官的才华和墨宝,而是手中的权力。一旦权力失去,昔日这些墨宝便显露出烂字本色,迅速被人们抛弃和遗忘。
书法权力学成为中国反腐一个特殊现象。官员们之所以迷恋书法绘画,一方面可以留给周围群众“有文化”的印象,怎么着也比爱喝茅台、唱卡拉OK高雅吧?但如同假博士文凭一样,贪官们缺乏天赋和足够的历练,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件华丽的遮羞布,即使周围再多忽悠和奉承,混成书法家将作品传世的贪官还是罕见的。
根子在于,当权力缺乏足够的约束机制,加上直接收受钱物的风险日益加大,贪官们通过题字可以巧妙地“曲线索贿”——胡长清每个字据说可达数万,还供不应求。对此雅贿,纪检部门日常监督甚至查处都有相当难度——领导难道不能有爱好吗?群众就不能喜欢领导的作品吗?再说,艺术品是无价的。
鉴于书法权力学转化成了可怕的题字经济学,2008年的《国务院工作规则》即规定,“国务院领导同志不为部门和地方的会议活动等发贺信、贺电,不题词”,2012年12月中央出台的“八项规定”更是严格了“不题词、题字”的要求。
随着“八项规定”的严格执行和反腐风暴的愈演愈烈,现任官员的题字寻租现象在锐减。但据报道,离退休官员书画爱好者仍在赴各地采风、题刻、出书,费用基本上由地方买单,所获颇丰。买单者看中的,无非是其官场余威和身后强大的人脉关系。
贪官墨宝本身是一面照妖镜,照出权力扭曲下一张张贪婪市侩的脸,却披上一层热爱传统文化的华丽外衣——只是里面爬满虱子和蛆虫。
如何彻底根治书法权力学和题字经济学,不仅需要中央出台更严格的规定和加大监督惩处的力度,还有赖于提升全社会的审美情趣和艺术修养,摒弃权力崇拜意识,以公民的姿态站立,去维护自己,也维护传统文化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