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批评家的资质
有了对批评的界定,方能讨论批评家,而要讲究批评的学术性,便存在批评家的资质问题。换言之,需要具备怎样的学术资质才能从事严格意义上的批评写作?威廉姆斯在《怎样写作当代艺术批评》中列了五条资质:1、接受过艺术史研究的学术训练,2、对艺术作品有欣赏和判断能力,3、对艺术媒材具备技术上的知识,4、熟悉所论艺术家的职业经历,5、对艺术品质的高下有敏锐的感知。我将这五条归纳并简化为三条:专业知识、专业能力、专业敏感。
所谓专业知识,不仅仅是艺术史研究的知识和训练,而且还要具备更宽泛的文化史和文明史知识及其学术训练。这是一个外延与内涵的关系,涉及专业知识的广度和深度,其中,批评的训练尤其重要。二十世纪的西方艺术批评界,有不少著名批评家是从文学批评转向艺术批评的,例如现代主义的格林伯格,而主张跨界批评的后现代主义者更是不胜枚举,例如从事图像和传播批评的米歇尔、从事符号和视觉批评的米柯·鲍尔、从事叙事批评与当代艺术研究的罗曼·布莱逊。这些跨界学者将文学批评的专业训练引入艺术批评,改变了当代艺术批评的形态。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界,也有不少从文学界转向而来的批评家,但这一跨界掩盖不了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中存在的两个问题。第一是艺术史专业出身的人,以为只要自己落笔为文,自己就是专业批评家,而实际上,自己却毫无专业知识的广度,只不过自以为是,鄙薄其它专业出身的人。
第二是即便出自艺术史专业,却对工作室的技法缺乏了解,其文字沦为玄谈,虽然美其名曰站在哲学、美学和文化研究的高度讨论当代艺术,实际上不接地气,写出来的都是天书,只能自说自话,其批评与当代艺术无关。这就牵涉到批评家资质的第二条,专业能力。自后现代以来,艺术形式不再重要,文化理论和外围语境成为一切,艺术批评耻于讨论技法问题,转而倾向于高大上的宏观论述。对批评家而言,艺术技法是最基本的专业能力,虽然不必要求批评家具备艺术家那样的动手能力,但若故作高深地君子动口不动手,其批评写作无法论述到位,只能称为门外之谈。反观历史,自文艺复兴以来,重要的批评家有不少都是艺术家出身,例如为文艺复兴大画家作传的瓦莎里、力推拉斐尔前派的罗斯金、早期现代主义批评家贝尔和罗杰·弗莱,以及今日的米柯·鲍尔。
这就涉及到专业敏感,且与艺术天赋相关。无论是艺术史的专业训练还是工作室的专业能力,敏感和天赋是无法代替的。对批评家来说,这是个艺术品味的问题,是对艺术品质的敏感,是对艺术高下的判断能力。这里的问题是,只会逻辑推演而没有专业敏感的人,能否从事艺术批评?同样,只有动手能力而无动脑能力的人,其批评文字是否专业?我们不时看到艺术家写的文章,其中不乏好文章,但也不乏词不达意不知所云者。如今跨界写作很时髦,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跨界能力,仅有敏感和天赋而无后天训练者,跨界有困难,反之亦然。
以上三条之内,都有此消彼长的问题,而三条之间,则存在平衡问题。正因为知识、能力和天赋的不同,才有了批评家的不同,以及批评文字的不同。
四、批评文章的好与坏
由此,本文触及一个形而下的实际问题:当代艺术批评有无高下之分,或问:什么样的批评文章才是好文章?
威廉姆斯给好文章列了三条:首先,好文章表述很清晰,篇章结构合乎逻辑,用词经过了认真推敲。其二,好文章行文生动活泼,具有想象力和原创性,能体现出作者的专业知识和经历。最后,言之有物,既描述作品,又解说其意义,还阐释其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与此相对,威廉姆斯将坏文章归结为缺乏写作经验,并列出了四条:其一,坏文章就是个大杂烩,除了玩弄术语,篇章结构也乏善可陈。其二,文章暴露出作者缺乏专业知识,而且观点阐发不力,行文有逻辑漏洞。其三,立论没有根据,暴露作者缺乏艺术经验。其四,对艺术的阐述没有说服力,其文既无关艺术,也无关艺术所涉的周围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