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平-旋26号-布上油画-2009
这是关于心理的绘画。它有强度,而重复则强化了心理的强度。绘画是郭海平展示自己的方式(当然还有其他自由艺术的表现形式)。郭海平将自己看做是病人。实际上,他也将所有的人看做是病人。相对于精神病人而言,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病人。正如自己的作品可以被视作是自己的内心的表现一样,郭海平对精神病人的作品的兴趣,就是试图通过这些作品了解精神病人本身。郭海平始终不断地思考艺术和疾病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他对医学干预疾病的方式,总是持有保留的意见。医学也许从来不会真正理解精神病人,要理解他们,艺术或许是更恰当的方式。精神病人的感知方式是否有特殊之处,是否有一种精神病人特有的艺术风格,是否有一种精神分裂的艺术形式?他在他的书中对此有大量的精彩分析。艺术一旦脱离了理性的范畴,或许会是一片全新的人们尚未完全知晓的空间。同样,一旦从艺术进入精神病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同样会成为医生从未真正进入的地带。
正是对这些问题的强烈好奇心,郭海平将自己放置在精神病院中。一方面,他试图去了解精神病人的生活,去参与和了解他们的绘画,另一方面,他也把这作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他喜欢这里的生活。他不是医生,但是,他在这里工作。精神病院里面要么是医生,要么是病人,但是,郭海平将自己置放在这个空间中来,他既不是医生,也不是病人。但是,他像医生一样帮助病人,了解病人,接触病人,他甚至试图通过艺术去治愈病人。在这方面,他起着医生的功能。但是,另一方面,他喜欢这里的病人,他愿意像他们一样工作,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赞美他们,他说他跟他们在一起,他感到平静,感到远离了世俗的喧嚣,病人给了他慰藉,让他有一种“自在”感。
郭海平同所有的人不一样,他赋予了病人的存在感以强烈的肯定形式。他认为,精神病人回到了自己的内心,保持了精神的独立和自由,精神病人甚至是人类的远古的自然状态。这甚至不同于福柯的看法,福柯是让精神病人说出自己沉睡的真理,让人们确定疾病的知识是如何形成的,而郭海平在某种意义上对这种疾病本身持肯定态度。病人的作品尤其吸引他——是的,许多病人的作品极其动人,令人难以置信,它们足以表明,理性并非艺术创造的全部源泉,非理性或许同样重要——这在无数的艺术实验中得到了体现。但是,这是否需要艺术家发疯才能获得如此的灵感?是否只有疯癫附体才能有如此伟大的杰作?是否只有在疯癫的状态下人们才能有伟大的创造?这是尼采和福柯都感兴趣的问题,只不过尼采把这种状态引向了酒神,而不是疯癫,尼采强调醉和艺术的亲缘关系。福柯也提到了这类问题,但是,他认为,一旦疯癫,艺术就中断了。有作品的地方,就没有疯癫。他相信,“在疯狂和作品之间,并没有协调、更为持续的交流,亦无语言上的沟通;它们之间的对抗,比起往昔,只有更加险恶;它们之间的争论,现在已变得毫不留情;这是一场生死游戏。”但是,正是艺术家的疯癫,才使得他之前的作品变成了一场质疑:对世界的质疑,让世界为它负责,为疯癫者负责,为艺术负责。艺术,正是借助艺术家的疯癫,让世界自觉有罪。而郭海平的关注点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的。他似乎相信,只有疯癫才能创造艺术。而只有艺术才能安顿疯癫。艺术和疯癫之间存在着亲缘关系,艺术是疯癫托付之所在。疯癫者需要被保护,他们是人类的返祖和源头。而艺术是这种保护的最恰当方式。也就是说,艺术才是精神病人最恰当的语言,精神病人应该置身于艺术的庇护之下,他们需要以艺术的方式讲话,需要以艺术的方式存在。如果说,福柯认为,疯癫的开端,正是艺术的终结。郭海平则相信,疯癫的开端,才是艺术的开端。对福柯而言,疯癫让艺术的意义重生,对郭海平而言,艺术让疯癫的意义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