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金石收藏与研究起源
孟絜予(Jeffrey Moser) 布朗大学
清代考证学家阐述金石学的历史时,将欧阳修的《集古录》及赵明诚的《金石录》视为其学术源头,并以清人对于金石学的认知去理解宋人的研究。现代学术界大体上继承了清人对此学科的界定。若是我们撇去清代金石学的脉络,将宋代金石着录视为独立的文本,重新阅读欧阳修、赵明诚的着作,将会发现一些长久以来被忽略的面向。
欧阳修与赵明诚看似收藏了类似的拓本并以相近的格式着录,但细读其着录的内容,便会发现两人对于金石拓本的本质有截然不同的理解。欧阳修对于金石拓本采取一种视觉性的关注模式。他将所收藏的拓本视为物件,关心拓本如何记录碑石的质地、刻文的磨损以及书法的质量。对他来说,无论是青铜器、石碑、刻帖或拓片,物件本身是历史传承的重要载体。而金石研究的目的是为了理解物质痕迹如何承载历史并影响我们对于过去的认知。赵明诚的关注则不同。他将拓本视为文本,只关心拓本所记载的内容。对他来说金石的价值在于提供较可靠的历史材料,而刻工、拓工、书法的质量则不在其考虑的范围之内。赵明诚的《金石录》经常引用欧阳修的《集古录》,并继承了《集古录》的格式。若是我们通过《金石录》去理解欧阳修,自然容易误解两人的金石研究是一致的。
自宋之后赵明诚的《金石录》被视为将《集古录》发扬光大的着作,并成为清代金石学依据的主要渊源。赵明诚只在乎文本而不讲究拓本的物质性,认为无论拓本质量、版本如何,都有文本价值。因此人人都可以研究金石,家家都可以收藏拓本。若是依照欧阳修对于物质性及视觉性的重视,则拓片本本皆不同,必须看到、摸到好的版本才有意义。这样一来进入门槛较高,拓本收藏便很难流行起来。因此可说,赵明诚重文本、轻拓本的视角促成了金石拓本的收藏风气。但也正因为清代金石学是建构于赵明诚对于欧阳修的理解之上,欧阳修对金石材料物质性的重视被忽略,最终造成了后人对于宋代金石学只注重文本的误解。
一个肆无忌惮的收藏家与两个改动的董其昌印章
李慧闻(Celia Carrington Riely)
自古以来,有很多例子显示,一个收藏家为了抬高他藏品的身价会用各种形式作假,以使它看起来更古旧,更稀有,或更有名。但是在一个艺术史年鉴里绝无仅有的例子中,有一个收藏家恰恰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他故意选择了一件真迹,并且将它改头换面以使人们怀疑它的真实性。
根据我对明末赵左的《枕石漱流图》的研究,有两方董其昌的鉴藏印引起了我的兴趣,并认为是有人故意将两方董其昌的真印改为了假印,其中一方从“玄赏斋”改为“宝鼎斋”,另一方从“董氏玄宰”改为“董氏思白”,这两处改动十分巧妙,都用了董其昌有可能使用但事实上从未用过的印章。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贩画者为了将这件真迹倒卖出中国而故意作假,以方便它通过海关的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