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明清家具,即于明代、清代制作的家具,在世界上享有盛誉。明清家具因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已成为两个独立的家具风格流派,后人纷纷仿制,即是明式、清式家具。一个著名的说法是:把西洋家具放在中式的建筑中会显得很不匹配,但如果把中国的明清式家具摆在西式风格的居室里却显得异常地协调。目前,在北京、上海、澳门等地都有一定规模的明清式家具市场。特别在澳门,有著名的明清家具一条街,以仿制的明清式家具而闻名。许多欧美人士不远万里来到澳门选购家具,托运回国以装点自己的居室。其实仿制的明式、清式家具也并不便宜。但如果是真正的传世真品的话,几百万一把椅子恐怕也不为希奇。家具是木头作的,并不同于珍珠、翡翠那样有永久保存的特性;家具的最初的、根本的目的是在于使用而不是观赏;况且明清两代距今年代并不算太久远;所以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明清家具有这样大的魅力,使得它令人们如此着迷,和中国古代的瓷器、玉器、字画等一样成为世界文物市场的抢手货呢?为什么在有着悠久、深厚的家具制造传统的西方,人们偏偏对中国的明清家具风格(主要是明式家具)情有独钟,而且它特别备受知识阶层的宠爱呢?
中国的明清家具,准确地说,是中国明清时期宫廷和富贵人家的家具。它的最为显著的一个特点,在于制作的材质。明代郑和七次下西洋,标志着中国近代远洋贸易的开端。从此,中国的皇室和高官贵族开始大量地从南洋购入优质的硬木作为家具的用材。所谓硬木,又称细木,材质坚硬,密度大,多沉水,容易保存,以黄花梨、紫檀、红木为主。明代多用花梨,清代多用紫檀、红木。这些贵重的木材,质地坚实细密,花纹清晰美丽,色泽深纯雅洁。
中华民族的审美情趣,从来就充满了唯美的、理想主义的色彩。古人说:“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还说:“何氏之壁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甚美。”由于木质坚硬、花纹美丽,所以明清的硬木家具大都是不上漆,不上色,以天然面目示人,经几百年的使用和流传,大都在表面呈现出一种自然光泽的协调、沉静的肌理质感,而且手感特别柔和,俗称“喷浆”或“包浆亮”。这一特点,在世界家具的古今历史上是独树一帜的。
明清家具除在用材上有共同点外,在设计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明式家具的特点,在于它的文人气质。所谓文人气质,即文人对家具设计的直接参与,使明式家具附带上了浓厚的中国文人的审美情趣。我们从现存的明代史料可以发现,明代大量文人热衷于家具的研究和设计,这是历代所不及的。曹明仲著有《格物要论》,文震亨著有《长物志》,高濂著有《遵生八笺》,谷应泰著有《博物要览》,不是在家具的尺寸和形制,而是在家具的风格和审美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著名的江南才子唐寅,在他临摹的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增加了许多原画并不存在的家具,展示了他的家具设计才华。在明末出身于“簪缨世族”、“冠冕吴趋”的贵胄子弟文震亨写的《长物志》中,对家具风格的“古朴”、“精雅”、“天然”、“高逸”都有着详尽的论述。论及方桌时说:“须取极方大古朴,列坐可十数人,以供展玩书画。”在论及榻时又说:“古人制几榻,虽长短广狭不齐,置之斋室,必古雅可爱。……今人制作,徒取雕绘文饰,以悦俗眼,而古制荡然,令人慨叹实深。”,“坐卧依凭,无不便适,燕衔之瑕,以之展经史,阅书画,陈鼎彝,…何施不可。”论及书橱说:“藏书橱须可容万卷,愈阔愈古”。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文人对家具设计的热衷,既是出于审美的爱好,也是出于实际使用的需要。
我们看到的现存明式家具珍品,不论是桌案椅凳,还是箱橱床榻,都突出地表现为造型简练,不刻意装饰,充分显现木材纹理的自然美。这种特点,迥异于工匠的巧俗雕琢,散发着强烈的文人气息。
清式家具,是指清代雍正、乾隆以后制作的硬木家具。它一翻明式家具简明、古朴、清雅、文秀的“书卷气”,代之以豪华、富丽、繁缛的“富贵气派”。
明式家具注重实用舒适,造型简洁,线形优美;而清式家具则更注重陈设功能,造型结构厚重,用料宽绰,体态丰硕,富有变化,并常采用各种精湛的工艺,加强对形体的装饰,多种美材的镶嵌,精细繁华的雕刻,有着高度的工艺美。清代太师椅的造型,最能体现清式风格的特点。它座面加大,后背饱满,腿子粗壮。整体造型象宝座一样雄伟、庄重。清式家具,常见通体装饰,没有空白,达到空前的富丽和辉煌,但不免有时给人以争奇斗富之感。明代视黄花梨为首选用材,至清代,则推紫檀为第一。清代宫廷的紫檀木家具,用料宽绰巨大,雕刻华丽,表现出雄伟、稳重、强悍的气势。然而无论是当时的黄花梨还是紫檀,已近乎绝种,现今再难找到能和当时媲美的材质了。据说八国联军进京后,为清宫廷的紫檀木家具的气魄之大深深震惊,因为在西方,紫檀木因其稀有和名贵是被作为小型的装饰品而珍藏。他们把掳掠来的紫檀木家具拆散分割,运回国镶上镜框挂在墙上来欣赏。
在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件明万历年间制造的黄花梨书案上,刻有“材美而坚,工朴而妍,假而为凭,逸我百年”的诗铭款。吴地大书法家周公瑕,在他使用的一件紫檀木文椅上,刻了一首“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的座右铭。中国自古就有“以玉载德”的传统,古人面对一桌一椅发出的如此真挚的慨叹,说明了明、清时代的家具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使用功能。
在明代,大量使用的是黄花梨,然后是紫檀。明代视黄花梨好过紫檀,清代视紫檀好过黄花梨,其实这两种木材论高贵是不相上下的,一是明清审美趣味的不同,二是到清代黄花梨已经不多了。这两种木材,无论坚硬度、重量,还是纹理的细腻美丽,都远远超过清代的老红木,和现在常用的新红木更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明代的黄花梨木材正常是不上漆的,以保持花纹的天然美丽,同时由于木质细密,也并不需要用漆来保护,但要经过精细的打磨。明代硬木家具也有上漆的,同时上色,黑色比较多用,也有蓝的红的,但很少,也不属硬木家具主流了。清代的硬木家具由于崇尚富丽的审美趣味,采用的装饰工艺远远比明复杂,其中各种漆器的技巧也就采用得多了,但京、苏作还是以不上漆为主。从家具研究的分类上看,硬木不上漆的“明清家具”,和用多种木材漆饰的“漆器”,是不同的两个研究领域。到清代较晚,广作硬木家具普遍用“大漆”工艺,估计“揩漆”在江南的流行,也应该是这个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