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冕致孙星衍手札
亦可见其用心之细节。唐仲冕虽与孙星衍年岁相同,却十分敬佩孙氏学问,《陶山诗录》卷十三《孙渊如观察六十》开首即曰:“我与公同岁月生,公先七日当为兄。科第官阶皆过我,此而歆羡犹俗情。古人道重三不朽,学术文章公独厚。”同书卷十八《輓孙通奉渊如二首》中,又有“廿载知交远倍亲,曾筹买屋作比邻”之忆,可见两人交情,故其不仅为光宠新修前贤亭墓,专札请孙氏题写,并且在辑刻唐寅诗文集时,也得到包括孙氏在内的诸多友人的帮助,《重刊六如居士集序》中,记该集汇编时,“补之以家藏山水画端诗,阮中丞元、黄司马易所藏墨迹,王太守文治、邵茂才騄、赵上舍辂、魏茂才标所见诗篇;且刻其制艺、画谱,而孙观察星衍寄示康熙甲戌宋中丞刊本表墓诗一卷,韩封君是升有明天启间周廷简所临画像题跋,并採录外集,都为十六卷。遗文轶事,亦稍蒐罗矣。”而《故宫藏黄易尺牍研究》所收唐仲冕致黄易《企怀》札,又恰为唐氏商借黄易所藏“六如小像”,欲请人摹刻,刊于唐寅遗集卷首者。连前述吴骞《拜经楼诗集》中,也有《昔金粟山人以唐六如写秋香小像见遗,受而藏之笥几三十余载矣。顷陶山明府重葺桃花庵于吴下,爰以像归焉,且属摹勒于石,以垂佳话。戏占二绝》,当年名士风雅、文人交谊,皆由此得见一斑。
虚斋所藏历代名画,既富且精,又先后有《虚斋名画录》(1909年)及《续录》(1925年)刊行,遂广为世人知重。虽两书“凡例”中分别说明:“其历代名人书迹,亦多精品,异日当另置一编,以供艺林赏析”,“敝箧所藏便面,自明四大家至国朝六大家,以及汤、戴,无不备具,计画箑六十四册,书箑十六册,当另为一编,异日续出。”惜最终皆未见其著录成书,故历来研究、鉴赏各家,多以虚斋藏画为说。然庞氏所收中,确亦有书迹名品,吴湖帆《丑簃日记》(收入梁颖编校《吴湖帆文稿》,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2004年9月)民国廿二年(1933)六月三日就记:“访庞虚斋,获观董文敏《秋兴册》、吴云壑诗《天马赋》残卷、赵松雪书《张总管墓志》真迹及元五家书札卷,五家者,赵孟頫、张雨、杨维桢、倪元镇、顾阿瑛也。”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所刊张葱玉先生日记残稿1941年6月23日条下,也曾记:“谒虚斋,出示吴琚杂书卷,云林诗翰卷,元人五诗三札卷,俱尚佳。”而从张氏1939年5月16日所记“友庆来,持去乾隆间人手札十许通,以莱翁欲购也”,更可知彼时庞氏仍在搜求清人手札。
其实,当时张葱玉先生自己也对名人手札有兴趣,不过好像更偏好宋元及明代,当然价格也不菲,其日记残稿1939年11月17日就记:“友庆为予作缘,以四千五百元得欧阳文忠《灼艾帖》、富郑公《更事帖》,俱北宋名迹,吴中费屺怀太史家物。”1940年2月4日:“慎先北平诒书,寄示东坡《功甫帖》,元章《章侯茂异帖》、《道祖帖》,又陈俊卿、李寿朋二札影本,索值二万元。”同年2月12日,“与芹伯父赴博山宴,观黄跋书数种,明人尺牍百许页;又元人郭畀(天锡)画竹卷,有清纯庙御题,甚佳。予颇有欲炙之色。”博山即民国间著名藏书家潘承厚先生,其所藏历代名人尺牍手迹,亦多精品,并辑印《明清藏书家尺牍》《明清画苑尺牍》等。
庞氏还曾收元代赵孟頫书《湖州妙严寺记》卷,张葱玉先生《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年5月标点整理本)中有记:“费氏物,后归虚斋。景贤借去不还,后售于蒋氏,谷孙以之归于余家。寻悔之,更赎还;又售诸徐氏,复归于谭氏。”此卷在虚斋时,曾摹刻上石,嵌于庞家南浔旧宅宜园廊壁,而原迹最终流往美国,今在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1976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江兆申先生过目之后,特别指出:“赵松雪字不宜刻石,因用笔圆劲,两锋着纸,如蜗涎缓行,触处生辣。一经翻刻,便极圆弱而失其神采。”正好回答了明人何良俊的疑问:“赵集贤学李北海书,未入石者皆咄咄逼真,可谓妙绝;但一入石,便乏古意。此不知何理?”而晚清金石碑版鉴赏名家王懿荣,在获观和《湖州妙严寺记》齐名的另一赵书名迹《胆巴帝师碑》卷后,则写下了这样的心得:
自宋刻唐摹诸晋伪帖起,后贤相承以函札体入碑版,数百年不变,唐法尽失。赵、董为两代宗工,能转移风气,然所作碑版,仍函札书也。凡函札书最贵墨本,其字里行间,波折起伏,浓淡之际,具有墨采流露,犹文家所谓笔玅,非木石刻本之所能传。故论赵、董书者,求之刻帖中,相去则万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