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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作《对牛弹琴图》 曹寅题长诗一首(组图)

2017-08-23 08:58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朱良志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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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牛弹琴图轴题识

石涛和曹子清盐史对牛弹琴诗云:

古人一事真豪爽,未对琴牛先绝赏。七弦未变共者谁,能使玄牛听鼓掌。一弦一弄非丝竹,柳枝竹枝欸乃曲。阳春白雪世所希,旧牯新犊羞称俗。耸背藏头似不通,徵招角招非正宫。有声欲说心中事,到底不爨此焦桐。牛声一呼真妙解,牛角岂无书卷在。世言不可污牛口,琴声如何动牛慨。此时一扫不复弹,玄牛大笑有谁尔。牛也不屑学人语,默默无闻大涤子。(和曹)

和杨耑木太史对牛弹琴诗云:

非此非彼到池头,数尽知音何独牛。此琴不对彼牛弹,地哑天聋无所由。此琴一弹轰入世,笑绝千群百群里。朝耕暮犊不知音,一弹弹入墨牛耳。牛便倾心寐破云,琴无声兮犹有闻。世上琴声尽说假,不如此牛听得真。听真听假聚复散,琴声如暮牛如旦。牛叫知音切莫弹,此弹一出琴先烂。(和杨)

钤“若极”“清湘老人”“赞十世孙阿长”三印。从图、书法、篆刻看,应为石涛作品。此图本为庞元济所藏,上有“虚斋墨缘”朱文印。《虚斋名画录》卷十著录此图,并录石涛和曹和杨二诗,内容完全相同。由此可见,故宫所藏即为庞元济曾经收藏之作。汪研山《清湘老人题记》也著录石涛此图,其文字如下:

偶写《对牛弹琴图》,乃蒙曹盐使子清、杨太史端木赐题,依韵奉和各七古一首。

古人一事真豪爽,弹琴不邀世人赏。七弦未变共者谁,逆意元牛听鼓掌。一弦一弄关丝竹,柳枝竹枝数般曲。阳春白雪世所希,老悖何心随薄俗。耸背藏头意似通,徵招角招同一宫。有心欲说心中事,谁诗知音爨下桐。牛试一鸣若悟解,此角幸存书卷在。蚩蚩不防牛后羞,无怪丝桐发深慨。此时一洗音颓靡,有知无识聊尔尔。牛也不屑学人言,默默无闻大涤子。

又和杨太史云:非此非彼到池头,数尽知音何独牛。此琴弹不与牛伍,地哑天聋无所由。此琴一弹轰入世,岂欲要琴效百里,朝耕暮宿不知音,讵料声弦入牛耳。牛便倾心梦破云,琴或无声犹有闻。流水高山乏雅赏,敢期喘月求其真。何来牧竖歌成散,朝复朝兮旦复旦。独弹古调自悠然,任尔海枯与石烂。

《清湘老人题记》记载的资料,对我们了解石涛《对牛弹琴图》创作的背景颇有帮助。此中所著录之图,与北京故宫所藏并非一图。现不见原图,也很难判定真伪。但石涛所作《对牛弹琴图》以及和曹、和杨诗,当经历一个过程,反映出此作的复杂性。

石涛初作《对牛弹琴图》,曹寅与杨耑木各题长诗一首。这也就是汪研山所录本中所说:“偶写《对牛弹琴图》,乃蒙曹盐使子清、杨太史端木赐题。”顾维桢又和曹、和杨各一首,石涛又依韵奉和七古各一首。由此看来,《对牛弹琴图》可能有多本,一是最初创作的一本,此本经曹寅和杨耑木题跋。石涛依韵分别和曹、和杨的二首,或即汪研山所见本。再就是石涛又作一图,恭录三家诗以及自己的和韵于其上,这就是今故宫本(本为庞莱臣所藏)。顾维桢诗对此图产生背景有所交代。顾维桢和曹诗云:“成连去后钟期往,大地茫茫谁识赏。忽来妙手写入神,开卷新奇各鼓掌。”又说:“反复图中得真解,非山非水别有在。仿佛倪迂昔日心,纵笔烟霞亦悲慨。”可能的情况是,石涛当时为曹寅作这幅图,为一个对牛弹琴的古老传说赋予了新的意义,其中融入了对自我性灵珍摄的内涵,深深地打动了观者,使所见者“各鼓掌”而称奇。于是曹寅欣然赋有长诗,诗云:“柳风扬扬白石磢,玄晏先生聘玄赏。何来致此觳觫群,三尺龙唇困鞅掌。麻姑海上栽黄竹,成连改制无声曲。仙宫岑寂愁再来,乌白牯俱不俗。莹角翘翘态益工,寝讹龁饲函真宫。朱弦弛大雅绝,筝秦世反称丝桐。桐君漆友应难解,金徽玉轸究何在。老颠宁为梁父吟,老革讵作雍门慨。此调不传听亦靡,刻画人牛聊复尔。一笑云山杜德机,闭门自觅终期子。”

曹寅说“一笑云山杜德机,闭门自觅钟期子”,以石涛孤迥特立的性情,曹寅却将其引为知己。石涛说“牛也不屑学人语,默默无闻大涤子”,《对牛弹琴图》所表达的思想,如同“瞎尊者”之号一样,即是对时俗的拒绝之心。所谓“阳春白雪世所希,老悖何心随薄俗”,一任己心,独立高标,不同凡流,世人茫然难解,自己也无怨无悔。这正是诸家题诗所反复咏叹的思想。

故宫本和汪研山本文字有较大差异。如故宫本和杨最后六句是“世上琴声尽说假,不如此牛听得真。听真听假聚复散,琴声如暮牛如旦。牛叫知音切莫弹,此弹一出琴先烂”,而汪研山本最后六句却是“流水高山乏雅赏,敢期喘月求其真。何来牧竖歌成散,朝复朝兮旦复旦。独弹古调自悠然,任尔海枯与石烂”,文字出入不小。汪本若真,当在前,故宫本在后,石涛最后全录各家题跋以及自己的和诗时,对自己的古体诗又作了调整。

据雍正《扬州府志》卷十八,曹寅分别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四十五年至四十七年、四十九年官两淮巡盐御史。石涛题款中说“曹盐史”,他于康熙四十六年下世,故《对牛弹琴图》当作于康熙四十三年到四十六年之间。这幅图反映了石涛生命的最后几年与曹寅交往的情况。从曹寅的跋诗以及石涛的和韵来看,二人应有很深的性灵交往,到了晚年仍是非常好的朋友。

杨中讷(1459—1717),字耑木,号拙宜主人,浙江海盐籍,海宁人。康熙三十年(1691)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曾典试河南,出视江苏学政,晚年罢官,与许汝霖、查慎行等结社吟诗。有《芜城校理卷》二卷,《春帆别集》二卷。清代一般称翰林院编修之职为太史,故石涛此处以“杨太史”相呼。杨耑木与查慎行、朱彝尊、陈亦禧、狄向涛等相善,查慎行《敬业堂诗集》卷二十九载乙亥七月,在京城陈亦禧(谦六)斋中,与杨耑木燕集;卷十载甲戌(1694),与陈谦六、狄向涛、杨耑木相会。朱彝尊的《曝书亭集》附有《拙宜园补题五首为杨耑木赋》等。陈亦禧、狄向涛等也是石涛的友人。杨耑木曾为官扬州,他题石涛《对牛弹琴图》当在此时。曹寅在巡盐御史任上,刊刻《全唐诗》,网罗了大批文人为其任校对官,有彭定求、沈三曾、汪扶晨、车鼎晋等人,杨耑木就是其中之一。杨耑木《芜城校理卷》即记其扬州之事。石涛晚年的密友江世栋亦助曹寅之事。

顾维桢,字幼铁,号景原,江苏昆山人,大致生于1641年到1645年之间,有《心声集》一卷存世。《心声集》前有顾彩(天石)、王泽弘之序。维祯乃顾景星之侄。

顾景星(1621—1687),字赤方,号黄公,别号金粟道人,苏州人,明贡生,入清隐居不仕。顾景星与曹寅关系密切,曹寅以其为师,曹寅与顾祯相善可能受这一关系影响。顾维桢在扬州交际颇广,其时住天宁寺,费锡璜《掣鲸堂诗稿》五律二有《天宁寺访顾幼铁》诗。石涛和曹寅相识很早。石涛为博问亭作《百美图》,问亭叙其缘由云:“向随驾南巡,觅得仇实父百美争艳图,内宫中物也。余得时恐为本朝士大夫所妒,是以索清湘先生写之。”其上有多人款题。其中曹寅题道:“此巨幅《百美图》,乃大涤子所制,今为问亭先生藏玩。己卯仲春,过白燕堂,始得一觏,见是卷中人物山水亭阁殿宇,风采可人,各各出其意表,令观者不忍释手,真石老得意笔也。于是乎跋其后。楝亭曹寅。”

1702年,石涛与好友王南村一道去京口焦山下探瘗鹤铭,后石涛为之作《焦麓剔铭图》,这是石涛晚年重要作品,今不见传世。曹寅《题王南村焦麓剔铭图》云:

“近代云间称好手,橅碑今复在山巅。冷金蝉翼无由辨,浪打雷轰亦醒然。雨余北固山全碧,风起江门种种声。何许孙刘真事业,流观泛览足平生。”

石涛与曹寅订交可能很早。康熙二十三年(1683),曹寅父曹玺在江宁织造任上逝于金陵,此年康熙南巡至金陵,特地致祭。本在康熙帝身边任侍卫的曹寅守丧金陵,康熙命他以郎中职协任江宁织造,在金陵居住前后近一年时间。康熙二十四年曹寅奉命归京,江宁织造之位由另一人代行。曹寅在金陵的这段时间,石涛也在金陵,并被金陵的高官(包括赵阆仙、郑瑚山)引为上宾。石涛与曹寅可能于此顷订交。曹寅在江宁有一忘年之交,即石涛的至友杜苍略。《楝亭诗集》和别集中记载了曹寅与苍略及其子杜琰(亮生)的多首唱和之作,苍略比曹寅大近四十岁,但二人却有很深的交谊。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要看看曹寅的《楝亭诗集》苍略之序即可窥知。康熙二十七年曹寅将所整理的诗集寄至金陵,请苍略作序,后来此序被置于《楝亭诗集》卷首,与顾景星、朱彝尊、姜宸英序并为《楝亭诗集》四序。苍略云:“与荔轩别五年,同学者以南北为修涂,以出处为户限......今曹子二千里外寄讯予,如鱼山天乐,写为梵音。”二人之情意如此。1685年前后,正是石涛与包括杜苍略在内的“江东布衣”优游的时期,他与杜苍略结下了很深的情谊。故我以为,石涛与曹寅订交,可能有杜苍略之因素。

二、石涛与丰润曹氏之交往

在红学界,关于曹雪芹家世是出自辽阳之曹,还是丰润之曹,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但无论是辽阳说还是丰润说,都承认曹雪芹家世与丰润曹氏有密切关系。而曹寅与丰润曹氏之曹鈖、曹鋡的关系非同寻常。丰润二曹及其父曹鼎望都是石涛生平至友。

曹鼎望(1618—1693),字冠五,号澹斋。顺治甲午(1654)科举人,顺治己亥(1659)进士,授征侍郎翰林院庶吉士。康熙五年(1666)典试湖北,六年出守新安,因触犯上级而被夺职,十九年为江西饶州知府,二十三年为陕西凤翔知府。博学多才,工诗,尤善治墨。有《楚游集》一卷,《新安集》一卷。在徽州的数年中,曹冠五与黄山文人过从甚密,石涛也正是于此时与曹家结下了深厚关系,这影响了他后来的人生道路。

现存文献中有大量石涛与曹冠五交往的资料。石涛在《生平行》中有直接透露,其云:“招携猿鹤赏不竭,望中忽出轩辕台。银铺海色接香雾,云涌仙起凌蓬莱。正逢太守划长啸(自注:新安太守曹公冠五),扫径揖客言奇哉。诗题索向日边篆,不容只字留莓苔。”写在登临黄山时,恰遇太守曹冠五,其间在黄山的感召下,作诗作画,成就一段情谊。

二人交往,其中石涛为这位太守画罗汉图是一重要事件。石涛1688年题明陈良璧《罗汉图卷》(作于1588年)云:“余昔自写白描十六尊者一卷,始于丁未年,应新安太守曹公之请,寓太平十寺之一,寺名罗汉寺,今寺在而罗汉莫知所向矣,余至此发端写罗汉焉。初一稿成,为太守所有。”数年之中,石涛应曹冠五之请,为罗汉寺画罗汉。今北京私人藏家所藏之《百开罗汉图》,就有可能是在曹冠五之请下而作的。

石涛于1667年到1670年间数登黄山,其中就有与曹冠五共登黄山的经历。1667年春,曹冠五刚来徽郡,即邀请石涛到他所居之歙县,住汉果寺。此为歙县“西干十寺”之一。1668年,石涛又客居太平兴国寺,也是歙县“西干十寺”之一。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石涛《山水人物卷》第二段有“戊申新安太平寺”之款。石涛于1664年到1666年间来宣城,在1667年到1669年间寓居黄山诸寺。

李虬峰的《大涤子传》记载了曹冠五请石涛作画的史实:“时徽守好奇士也,闻其在山中,以书来丐画,匹纸七十二幅,幅图一峰,笑而许之。图成,每幅各仿佛一宋元名家,而笔无定姿,倏浓倏淡,要皆出自己意为之,神到笔随,与古人不谋而合者也。”这七十二幅图今不知是否存世。或云北京故宫博物院之二十一开《黄山图册》(《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号为京1-4724)就是这七十二幅的一部分。这组册页无疑作于石涛早年游黄山期间,但是否为赠曹冠五之作,很难确定。从“幅图一峰”“每幅各仿佛一宋元名家”的记载看,此组册页并不太符合。若是赠曹太守之作,没有任何款署,似也很难说通。存疑。

石涛与曹冠五太守共登黄山是和半山一道。梅清有《题画寄曹太守新安》云“:嵯峨拔地轩辕宫,荡摩日月撑青空。三十六峰在天上,峰峰齐吐碧芙蓉。容成浮丘日来往,丹砂神护千年长。石梁一线赤霞封,谁作主人寄幽赏。迩来出守重太史,手把瑶琴白云里。直骑黄鹤凌天都,群峦俯涧沧溟起。况复囊笔披鸿濛,左招半公右石公。文采风流接灵境,一扫蹊径空群踪。......”此诗中写到了曹太守“左招半公右石公”“直骑黄鹤凌天都”的经历。

半山是石涛在宣城之诗侣画友。他曾与石涛一道有黄山之行,正是在这次同行中,二人与曹太守同登黄山。石公、半公黄山之游,是在山上巧遇太守,还是另约再次前往,不得而知。但据曹鈖《游黄山记》记载,曹鈖于己酉(1669)九月登黄山,历数天,最后“出山,归以述之家大人,家大人曰:‘余梦想黄山,欲往者屡矣,不意小子先我游也。曷志之,我且作卧游可乎?’”也就是说在1669年九月之前,曹鼎望并未登黄山。如果曹鈖的记载属实,那么曹鼎望“左招半公右石公”而直上天都峰,应在此之后。

与曹鼎望共登黄山的经历,给石涛留下太深的印象,他为此作画七十二幅,并在后来的作品中有所涉及。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所藏《黄山八胜图》有跋云:“黄山道上,怀冠五曹郡守。湘源苦瓜和尚。”此即在黄山道上对曹鼎望的回忆,从“怀”之一字看,与曹太守登山当在之前。

责任编辑: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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