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体背影》 1924年 素描
“新七法”为何仍有针砭时弊的力量?
在油画方面,徐悲鸿用在法国学院承袭的体系创作了《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徯我后》以及肖像和风景写生。这些大型作品在今天看来并非登堂入室,甚至手法稚嫩、能力待足,但在徐悲鸿尺寸不大的人体习作和肖像画中,都没有暴露此类短板。甚至徐先生的人体素描、采风速写现在看来,仍然是各院校教科书一样的范本,画质温文尔雅,比如他的几幅《女人体背影》。
素描问题上,从徐悲鸿的总结中,显示出他对绘画的要求,也从“二传手”的角度渗透着法国学院的教学理念。呼应谢赫的“六法”,他提出了《新七法》,抄录如下:
一、位置得宜。即不大不小,不高不下,不左不右,恰如其位。
二、比例准确。即毋令头大身小,臂长足短。
三、黑白分明。即明暗也。位置既定,则须觅得对象中最白与最黑之点,以为标准,详为比量,自得其真。但取简约,以求大和;不尚琐碎,失之微细。
四、动作或姿态天然。此节在初学时,宁过毋不及。如面上仰,宁求其过分之仰;回顾,笔尽其回顾之态。
五、轻重和谐。此已指成幅之画而言,韵乃象之变态,气则指布置章法之得宜。若轻重不得宜,则上下不连贯,左右无照顾。轻重之作用,无非疏密黑白。感应和谐而已。
六、性格毕现。或方或圆,或正或斜,内性胥赖外象表现。所谓象,不外方、圆、三角、长方、椭圆等等。若方者不方,圆者不圆为色亦然,如红者不红,白者不白,便为失其性,而艺于是乎死。
七、传神阿堵。画法至传神而止,再上则非法之范围。所谓传神者,言喜怒哀惧爱厌勇怯等等情之宣达也。……传神之道,首主精确,故观察苟不入微,罔克体人情意,是以知空泛之论,浮滑之调,为毫无价值也。
这些教条在今天的学院教学中几乎已经尘封,几乎没人再拿这些提炼过的维生素来喂养学生。但现在看起来又相当的“针砭时弊”。尤其读到“但取简约,以求大和;不尚琐碎,失之微细”时,不由感叹不论从公共设计到私人家装,今人的审美求多求彩求杂,不厌其烦地堆砌琐碎,已经到了“五色令人目盲”的境地,“返璞归真”遥遥无期。
而第六条关于性格的论述也格外值得现代画家关注,“纲之不举,目则虚张”,在缺乏审美、琐碎而无整体关照的观察下,形与色性格必然衰退,这是当下绘画的重症,徐先生把它描述成绝症:“失其性,而艺于是乎死”。整个七法,一言以蔽之,就是重“关系”。“关系”是抽象的,我们常用的反义形容词,如“高-低、大-小、冷-暖、深-浅、软-硬、强-弱、虚-实”等都是来形容“关系”,绘画则是去精准拿捏这些反义词的“度”,因此绘画是由“虚”生实的,或者从根本上讲,绘画是关于“抽象”的“关系”的物化。一系列“被意识化的关系”会形成某种节奏,就像交响乐复杂多层次的和弦,通过感官刺激,产生多层次的感觉,以刺激精神层面的情感和思维,感知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的协调感。不过真正的艺术又不止于这个层面,而是“无法”胜“有法”。另外,以客观视界为参照的绘画,有一种人人承认的纠正坐标,就是所谓的“造化”,也是徐悲鸿苦口婆心强调“直接师造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