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的画法早就研究透了,生活中的牡丹叶看遍了,长期的写生、观察也有了,花的枝、干、叶的意态、结构、形色等等,早已取象不惑烂熟于胸了。大概平素已得其神理,且与之精神融洽物我两浑,白纸对青天时忘怀万虑,随意命笔,默然神会,才有这样任情肆性的挥洒,才可能这样意足神完,大气流贯,浑然一体。
不去刻画春雨和背景,而阴晦沉静的意境已在目前,这没有精微细腻的感觉和高超曼妙的笔墨是难以达到的。而其中凝注“感时花溅泪”式的同情与关怀, 高韵深情正得中国人自《诗经》以来的寓情草木的人文传统。写寻常富贵之花,不务世俗之好,以清新娴雅古淡出之,实在是洗尽铅华后的修养和心境的一种流露,不染野气霸气,是文人笔墨。可谓是“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
为了不破坏整体意境,将题款融于形象之中,位置和方法都恰到好处,独具匠心。
《接天云涛》巨幅,写深秋鸡冠花,而给人林木参天、壁立千仞、阵云渺然的意象,是新奇得创构;双鸡置左下,简笔写出,与红鸡冠花掩映成趣,巧妙。《维叶莫莫》、《春江水暖》两画润泽,仿佛作者笔蘸清露、心入春江之水,点花写叶颇具生香活色之感觉,十分难得。
《颐园画论》说:“凡名家写意,莫不从工笔删繁就简,由博返约而来。虽寥寥数笔,已得物之全神。”刁呈建有着深厚的工笔和小写意功底,经历了从工笔、小写意渐渐放纵而来的过程。他由小写意到大写意转换的过程中,摆脱了小写意对形的束缚,强调书写,使笔墨形象更加生动活泼。因此今天他工写结合或小写意的作品很多。这类作品勾花点叶或只作勾勒,之后往往只染叶子和花心、花蕊(是写意画的点染而非工笔画的三矾九染),而花辧虽不着色,效果却十分雅洁高贵、卓而不群;有时勾完趁湿即染,形成墨色自然渗化和涨出的效果,给人朦胧浑融的感觉。《惠风和畅》、《露花浓》、《樱》等作品是此类佳作。
诚如刁先生所说:“观古代名家……他们学习传统精华,在深入生活,描写生活中灵活运用传统,发展传统,其创造精神无不是建立在继承基础上的。” 宗白华先生也告诫我们,“历史上向前一步的进展,往往是伴着向后一步的探本穷源。李、杜的天才,不忘转益多师。十六世纪的文艺复兴追摹着希腊,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追摹着中古。二十世纪的新派且溯源到原始艺术的浑朴天真。” 齐白石的成功,固然得益于陈师曾、陈半丁对他衰年变法的劝导,更得益于他上溯明清以来的大写意传统,尤其学八大能到乱真的程度;其于书法金石上下的功夫更不减于绘画,每天作画之前都要写字临帖,晚年有人让他背临早年临过的前人书法,他竟能做到形、神皆似,所下功夫可见一斑。黄宾虹更是将治学与学古、临帖结合起来,一生不辍,最终集古而大成。
刘熙载论艺:“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含茹到人所不能含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 在二十世纪的艺术史上,齐、黄做到了。这里高、大、深拼的已经不是技术了,而是人和人后面的修养、功力等等,艺术的高度终究是人的高度,一切学问、艺术,深透其理,曲尽其态,真积力久则入、则高、则大、则深。今天,已在花鸟画领域颇有建树的刁呈健先生,并没有沾沾自喜于眼下的成绩,他说“六十岁以前把画画明白,六十岁以后总结,以后把明白的东西画糊涂了。” 学画要先求分明再求融洽,他所说的“糊涂”实际上就是融洽,也即是艺术浑融会通的至高境界,我祝福和期待着刁先生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