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 刘松年(传) 斗茶图 57cm×60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茗园赌市”的定名显然是将画中人们进行的活动视为斗茶。关于斗茶的过程、用具以及胜负规则,在宋徽宗的《大观茶论》中有明确记载。所谓“斗茶”,斗的是茶叶的质量,其中“点茶”工序最能体现茶叶质量的优劣。如宋徽宗在其《大观茶论》中论及“点茶”时谈到,可一手注汤,一手持筅,随汤击拂,谓之“一发点”,手筅须俱重,否则“粥面未聚,茶力已尽”;也可先以汤注之,击拂之时须手重筅轻,谓之“静面点”,若指腕不圆,将“色泽不尽,英华沦散,茶无立作”。蔡襄在《茶录》中也曾有详细记载:“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钞茶一钱七,先注汤调令极匀,又添注入环回击拂。”
由此可见茶筅在斗茶中的重要性。然而细观《茗园赌市图》,其中人物仅有提壶注汤,全无击拂动作,这一重要动作的缺失,使人们对画中人物是否正在进行斗茶活动产生了疑问。
另外,左侧五人所持茶盏色泽深浅不一,也是考察是否为斗茶活动的疑点。《大观茶论》云:“盏色贵青黑。”《茶录》中提出:“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青黑盏的使用与宋代斗茶规则有关,在宋人的眼中,茶的质量是由冲泡后的水色反映出来的,最高级的茶对应的颜色应是乳白色,使用青黑色的深色系盏可以更好地呈现这种颜色。然而《茗园赌市图》中使用的茶具却为浅色系与深色系的混合,盏的颜色不同,依靠颜色判别茶叶质量的方法无法成立,那又何谈斗茶呢。
第三点疑问来自承托茶盏的盏托。《茗园赌市图》所使用的茶托为船型茶托,最早可见于晚唐。这种形制的盏托无论是在宋画,还是出土茶具之中都极为少见,倒是在明人的饮茶生活中使用频繁。宋人斗茶时更多使用的是一种碟形茶托,即画面右侧束发小童背上所负的那种,两种不同形制的茶托同时出现,不符合宋人斗茶的规制。
从这几个疑点看来,画者对于宋人使用的斗茶器具缺乏了解,尤其是对关键击拂器具“茶筅”的忽略,更是暴露了其中漏洞。既然如此,我们对这幅画的年代进行再次的讨论。
把视线转向画心右侧的提笼妇人,其装备打扮与画面左侧的五个商人十分类似,尤其是右手所提竹篮中的汤瓶,与小贩们所提如出一辙。在竹篮的正面特写中可以看到有一个入风口,将其放大还能看到里面的炭火部分,炭火的存在可以使汤瓶中的水保持温度。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种“提笼炭火走”的形式直至明前期方才出现,明人朱权所编《茶谱》的“苦节君”一节中有赋铭云:“肖形天地,匪冶匪陶。心存活火,声带湘涛……”
朱权在“后续”中直言这种配合手提的“苦节君”为明朝所出,所谓“古无此制”。煮水器的变化与创新,和不同时代饮茶方式的变化有着很大的关系。宋人斗茶对环境的要求较高,从现存图像资料中可以了解到,宋时煮水,是以汤瓶直接置于炭火之上加热,茶炉虽有,但极少用。明代则正好相反,茶炉一跃成为煮水的重要工具,汤瓶则消失匿迹。综合上述因素考量,《茗园赌市图》的时间上限恐怕难及南宋,至早不会超过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