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凤萧图》
海上艺坛拜师“南曾北李”
令他扶柩至老师家乡,在墓傍筑庐守孝一个月的,是何等难忘的恩情
张大千一生中正经拜过两次师,而这两次,都在上海。他的这两位恩师,是当时在上海滩有“南曾北李”之称的曾熙与李瑞清。他曾在《大风堂名迹》序言中写道:“冠侍通人,刻意丹青,穷源篆籀,临川衡阳二师所传。”临川衡阳,也即“曾李”二师。自清末以来,上海画坛便是名家辈出,涌现出虚谷、蒲华、任伯年、钱慧安、赵之谦、吴昌硕、黄宾虹、王一亭等一连串闪亮的名字,在以中西并陈、求新求变为特征的中国美术现代化进程中独领风骚。这些画家以豫园为中心、以社团为纽带,怀着赈灾济贫的公益精神,砚田鬻画,砥砺激发,绘就了一幅交相辉映的艺术盛景。
禅定寺出家以前,张大千在上海实已辗转拜入曾熙门下。曾熙字子缉,别号农髯,衡阳人。此人满腹才华,曾为衡阳石鼓书院主讲,并任湖南省教育会会长,能诗、工书、善画,其中书法尤精,寓刚于柔,用笔藏转,被后人尊为“农髯体”。
坊间传说张大千随曾熙学画,李永翘在《张大千传》一书中揭示,这种说法其实是不确的。曾熙曾自言“年六十始作画”,张大千拜师曾熙之时,曾熙刚好60岁,应当尚在“始作画”的阶段。因而当时,张大千跟曾熙主要学的是书法。
日后,张大千的画名似乎远甚于书名,然而早年却正是书法帮他快速打开通往绘画的法门。曾熙提倡“书画同源”之说,在他看来,首得笔法,再以笔法通之画法,画画就不难了。他嘱咐张大千,万不可只学一家,要取各家之长,最后糅为一体,为己所用。
从曾熙这里,张大千受益最多的,其实是对于诗词、古文、戏剧、音乐、篆刻等各类艺术的广泛涉猎、融会贯通。一日,张大千毛笔字写着写着,把笔一搁,溜到戏园看戏去了。曾熙知道以后,并没有批评这个学生,反而告诉他,戏中拖腔常有一波三折之妙,实与练书法字有相通之处。他甚至鼓励张大千多听戏,多看脸谱、道具,玩味其中的奥妙,只因这些对于书法、绘画都将大有裨益。从此张大千笑言自己是“奉旨看戏,名正言顺”。
再说张大千的第二位老师李瑞清。当年重返尘世的张大千,奉父母之命回家成亲,以绝出家之念。新娘是比张大千小两岁的曾正容。对此,张大千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保留“大千”的字号,二是婚后仍要到上海去,以便继续学习书画艺术。婚礼办得甚是风光,结果,婚后不足三月,张大千就迫不及待回上海了。这一次回来,曾熙不仅悉心开导他,带他到黄山看枕石云烟,还将他推荐给了自己的好友、同为大书法家的李瑞清。
这李瑞清,字仲麟,别号梅庵,临川人。他本是清朝进士,1906年时为南京两江优级师范学堂总办也即校长的他,在该校创办了图画手工科,算得上中国近代美育教育的一大开辟者。李瑞清教授学生,自有一套心得。比如,他命张大千临写汉魏以来的历代佳拓碑版,且规定他用双钩法写之,认为否则难以领悟字之转折微妙;他也命张大千集各碑拓中之佳字为联语,认为否则难以掌握整体结构的奥秘。
很难说张大千究竟从两位老师身上学到了什么样具体的技法,但两位老师之于张大千的书画之路是难以忽略的。有人指出,单单张大千练就的一手临摹古画足以乱真的功夫,就与有缘在两位老师以及他们的朋友圈里亲眼见到大量历代精品不无关联。
对于“曾李”二师,张大千始终心怀感念。1930年曾熙病逝上海,张大千曾扶柩至恩师家乡,在墓傍筑庐,守孝一个月,尽孝子礼而去。日后,张大千的书斋和画室里则始终悬挂着与老师的合影及老师的书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