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 《花鸟十二开册》之一
纵观中国画史,传统中国画其实存在着两大技法系统:双勾著色与水墨皴写。一则源自印度,应表现人物而生;一则源自本土,应表现山水而生。
山水画首先借力于人物画的单线双勾初成,效果“功倍愈拙,不胜其色”,至唐末五代因中侧锋并用的皴法的完备而真正臻于成熟,水墨画亦随之完备。北宋南宋之交,凭借宋徽宗赵佶的倡导与王晋卿、王希孟、李唐、赵令穰、赵伯驹、赵伯骕诸家的努力,在水墨皴笔的基础上重拾色彩,令山水画实现了水墨与双勾著色二法皆能,并达于写实、写意俱臻随心所欲的成熟境地。
花鸟画前已述及,宋时以双勾著色居多,亦兼水墨,至明完成了以单纯以水墨法表现,进此又借逸格发展出大写意花卉的极则。花鸟画自唐至清,亦实现了水墨与双勾著色二法皆能,并达于写实、写意俱臻随心所欲的成熟境地。
惟有人物画,真正实现水墨与双勾著色二法皆能,并达于写实、写意俱臻随心所欲的成熟境地,是完成于近代。而水墨人物画由写实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完美地实现写意,则毫无疑问是完成于程十发。
虽然早在唐末,水墨人物画就曾跳越写实,直接突入写意之境,但无庸讳言,是时的水墨人物画却并未真正完成或者说实现写实。这个缺口,是修补于近代新人物画的时代。而在近代,水墨人物画由完成写实的基础上重新实现写意,虽任伯年已届仿佛,却犹嫌不逮,至程十发出,始可称作完满。
换言之,人物画之双勾写实完成于隋唐,水墨写意则初成于唐末,然惟重笔墨游戏而表现力不足,梁楷即此一派余绪,故为历代论者一直讥作“野狐禅”。水墨人物画的写实是在近代新中国画运动中借力西画完成,因而已不同于梁楷笔墨游戏式的写意,更在此基础上再度删繁就简回复写意。这个过程,是由任伯年至程十发两大座标,期间浸润了无数新时代写实人物画家如蒋兆和、黄胄、方增先等等的心血与努力,经六七十年的演变,终得大功告成。其中,以程十发在写意一途上臻于极致。可以这么说,在水墨人物画填补缺憾与空白的命途中,程十发成了女娲为补天而炼的最后一块奇石。
就水墨人物画千有余年的历史演变着眼,称程十发为里程碑式的人物,亦绝非妄言。